第42章,分歧
邊城輕輕拍著她的背,在漆黑無知的陌生環(huán)境中,他岔開心神,一團亂麻的精神力艱難地往外試探。忽然間,冰冷的光芒一閃,緊繃的思緒在腦海里斷成兩截,安撫的動作頓在半空里。 他捂了下額頭,試圖把海綿里的最后一滴水擠出來,換取生機。 “聽著?!边叧堑拖骂^,在她耳邊道,“如果明天我沒回來,你就……” 鐵銹的門嘩啦一下打開了,照進了光,門口的人拿著手電筒,往這邊一照。 瞎了眼的白光過去后,黑暗的角落里響起了可有可無的一點動靜。邊城才發(fā)現(xiàn)這屋子除了他和梁婷婷兩個,還有兩個不知是死是活的向?qū)榭s在另一邊的木板上。 門口的人冷冰冰道,“邊城,醒了就出來,有人想見你?!蹦侨苏驹陂T口,昏黃的走廊燈光從她背部照進來,描摹出一圈光與影的碰撞。 邊城撐著墻站起身,要往外走去。一只手忽然拉住他的手腕,帶著無聲的乞求。邊城緩慢拉開她的手:“沒事,我就出去一下。” 梁婷婷飛快地看了一眼門口的人,用氣聲道:“小心點?!奔词怪啦m不過對方的耳目,她還是警惕說道,“那個哨兵很強?!?/br> 的確很強。 世界上獨一無二的黑暗哨兵。 邊城撐著墻走了兩步,緩解了久不動作的身體,才漸漸找回了一點對身體的自主權(quán)。綿軟無力的,辛酸疲憊的,走兩步就累得要昏過去,倒不像是久睡醒來的樣子,像是……被喂過什么失去力氣的藥。他往門口走去,秦法向后退了一步,讓他出來,守在門口的兩人自然而然地帶上了身后的門。 他跟著秦法向前走去,回旋的走廊,順著樓梯直下,在燈光下像極了一間無害的學(xué)校宿舍樓,空空蕩蕩的樓梯間只有兩人一輕一重的腳步聲。 三年不見,斯人若已逝,早已與當初大相徑庭。 “我以為,會是你找我?!边叧蔷璧赜^察著四周,在一片靜謐中,忽然出聲道。 秦法不吭聲。 “你沒什么想和我說的嗎?道歉,或者別的什么?!?/br> 秦法停住了腳步,站在比他低幾階的樓梯上,側(cè)過頭,快速地看了他一眼,她眼里一片漆黑深沉,是空茫的那種黑,不像以前:那是充滿生命力的活躍。 她的右手探進風(fēng)衣外套和打底衫的夾層里,然后忽然從腰間摸出一把普普通通的匕首,刀尖朝著自己,遞到邊城面前,“我允許你捅回我一刀,除了心臟和頭?!?/br> 她這幅算的清清楚楚的模樣,著實像一根刺扎入心頭。 邊城舉起手,卻不是接過匕首,反倒大力地把匕首一下打落在地,匕首順著樓梯掉下去,發(fā)出清脆的金屬響聲。他咬著牙根,心知自己打不過,只會空耗氣力,更知道對方是真的這樣想的:“秦法,你沒心的嗎?” “我在意的從來都不是你下手的那一刀,而是你當初毫不猶疑地拋棄我而去,八年了,秦法,但凡養(yǎng)一條狗,都不會這么狠心。何況你是我最重要的伙伴?!?/br> 秦法皺了下眉,她側(cè)了下頭,下去幾步撿回匕首,細細擦去灰塵,慢條斯理地放回外套里,側(cè)頭看向邊城,說話平波無瀾:“我本以為你和我是同一種人,會懂我。但現(xiàn)在看來,你不是?!?/br> 一模一樣的話語,喚醒了久遠的記憶,邊城胸膛急促地起伏著,手指微微張開,攏在臉上,過往走馬燈一眼在面前滑過。短短幾分鐘,從壓抑的怒氣到蝕骨的恨意,最后卻只能轉(zhuǎn)化為深深的無力。 “走吧?!彼f,他放棄了和她的爭辯。 秦法背對著他,在前面帶路。 兩人間隔著不到兩米的距離,卻仿若天塹。 很久很久之前,久到秦法只有14歲,邊城只有16歲,他們在相鄰的哨兵學(xué)院向?qū)W(xué)院里讀書的時候。 學(xué)院與普通人的學(xué)校不同,每兩年一級,總共五級,三年級開始可以參與學(xué)院比賽。前兩輪都是個人比賽,他成績優(yōu)異,難免被人看不爽,在背后被人找了麻煩。在又一次解決完找麻煩的人后,才發(fā)現(xiàn)身邊有一個一直藏著看熱鬧的人。 那家伙從兩個學(xué)院間架起的高墻上跳下來,站直了,朝他伸出手,少女的神情帶著毫不掩飾的驕傲和打量:“我叫秦法,觀察了你兩天了?!彼纱嗬涞匕l(fā)出邀請,“你很厲害,我們是同一類人,做我的搭檔吧!” 在那時候,邊城以為她只是單純夸自己厲害。 后來才知道,秦法說的是,他們都不是‘最優(yōu)搭配’,他們也都是一直往上爬的人。 世人總有些頑固的觀念,從大數(shù)據(jù)來看也的確如此。哨兵中的男性占據(jù)力量的絕對巔峰,向?qū)е械呐杂绊懭诵牡哪芰σ餐由稀?/br> 在一個慕強的家庭里,身為哨兵的長女承受著來自身為父親的公會副會長的無視和否定。 你只是個女孩,可惜了,你是個女的。 能力不錯,是個b級,可惜是個女人,以后都沒機會進階。 也就這樣了,比不過公會里的那些生來就是高階的天之驕子。 可最諷刺的,是秦明禮生下的男孩都是比秦法天賦更差的普通人和向?qū)?。于是在她身上投注的關(guān)注就更少了。用秦法的話來說,那家伙天天忙著造人,就恨不得直接住在小情人床上,搞得好像有皇位要繼承一樣。反正他們也是相看兩相厭。兩天一小吵,五天打一架。 雖然這樣說,贏了學(xué)院比賽,秦法第一反應(yīng)卻是迫不及待把他拉到秦家,玄關(guān)處換著鞋,邊城斜著眼睛往偌大的客廳看了一眼,不動聲息地打量著,秦明禮正在沙發(fā)上看報紙。哨兵五感聰敏,他定然知道他們的到來,可竟連看都不看一眼,像面對著一團空氣。 邊城皺了下眉,第一次直覺感受到秦法說的一切不是夸張。 秦法拉著他到了秦明禮面前,帶著幾分叛逆,“這是我的向?qū)?,邊城?!?/br> 邊城客氣而禮貌:“叔叔好?!?/br> 報紙放下了,露出一張薄唇青皮的臉來,他懶懶看了一眼兩人。秦明禮收回視線,拍了拍報紙,折疊成另一面,漫不經(jīng)心對女兒的新搭檔道,“最近公會來了幾個不錯的新人,有一個姓官的,也是個男向?qū)?,不久?yīng)該會去向?qū)W(xué)院做例行講座,你多向人學(xué)學(xué)?!?/br> 秦法情緒高漲,炫耀似地道:“我們贏了學(xué)院比賽,第一名!” “一個小小的比賽而已?!鼻孛鞫Y整理好報紙,慢吞吞地繼續(xù)低頭看,不再理會他們了。 秦法氣的手都在抖。秦明禮接了個電話,把報紙隨手拍到桌面,起身拿過外套,腳步飛快,語氣微急:“你弟弟要出生了,我去趟醫(yī)院。” 邊城拉了拉面色通紅的秦法,讓她冷靜。 弟弟?誰的弟弟。 秦法的怒氣本就在胸腔里醞釀著,猛然間聽到這個消息更是如點著了火,在這個空蕩蕩的屋子里,背對著自己的父親,卻忽然高聲道,“不過就是些私生子!生多少個,這輩子都上不得臺面!” 秦明禮正拉開門,聞言一側(cè)臉,眼中閃過厲色,身上忽然竄出一條帶著翅膀的巨蛇,雷電一樣劈過來! 邊城一句小心還沒出口。秦法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身前手臂長的青蛇抬起頭,搖著尾巴沖過去擋住了巨蟒,一大一小的精神體對著彼此廝殺啃咬,張大的毒牙毫不留情。不像父女,倒像仇深似海的敵人。 邊城幾乎是立刻做了決定,全力以赴開展了精神力攻勢。 等級優(yōu)勢和經(jīng)驗在那里,幾乎是頃刻間兩人被巨力沖擊著飛了出去,倒在木質(zhì)的走廊里,發(fā)出巨響。 萎靡的小蛇不甘地消散在空氣里。邊城連忙扶起身前的秦法,秦法抱著要炸開的腦袋,痛的呻吟著蜷縮成一團。 邊城手忙腳亂地抱住她,給她疏導(dǎo)。 大廳的門咔的一聲關(guān)上了,留下一地的荒蕪。 秦法咬著牙,“總、總有一天,我要打飛他!” ※※※※※※※※※※※※※※※※※※※※ 【注】騰蛇:一種長翅、會騰云駕霧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