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陽從超無奈的銀古手里，接過裝著綿孢子的瓶子。蟲感覺到松陽的體溫，果然就安靜下來，綠泥上的面孔眨巴著眼注視著松陽，看上去又驚悚又乖巧。

    “松陽，我還想喝光酒。”

    “那是我的血?！?/br>
    蟲趕緊改口：“我還想喝你的血?！?/br>
    銀古在一邊嘆氣：“松陽你也真是，別讓它學(xué)說這么恐怖的話啊?！?/br>
    雖然綿孢子沒有感情，但是當(dāng)做一個會說話的寵物逗著玩，還是挺有趣的。

    ……就是模樣獵奇了一點。

    進(jìn)入冬天的一個最大的變化是，銀古招的蟲開始變多了。蟲們一邊被吸引著，一邊也貪戀人的體溫，前仆后繼地往銀古身上纏。銀古不得不架起了隔開蟲的透明紗帳，在紗帳四個角落都點上了驅(qū)蟲的煙，才能安穩(wěn)地睡一個晚上。

    “松陽，不進(jìn)紗帳里睡嗎？還有很大的空間?！?/br>
    銀古撩起紗帳的簾子，望著房間角落里裹著睡袋的松陽。

    “你的血是光酒，某種程度上也會招蟲的。”

    松陽微笑著搖搖頭，還沒想好理由，他揣在懷里的綿孢子自作主張地出聲搶話：“煙味太大了，松陽不喜歡?！?/br>
    “唔，對喔。我倒忘記你也是蟲了?！?/br>
    銀古皺著眉，觀察了一下房間內(nèi)蟲的數(shù)量，掐滅了兩盤驅(qū)蟲煙。

    “那這樣呢？這樣能接受嗎？”

    “銀古先生，沒關(guān)系的。我在這邊睡就好了?！?/br>
    松陽沒敢說真實原因。

    ——進(jìn)入冬天的另一個變化是，他好像稍微變得有點黏這個男人了。

    說到底，他也是蟲的一種。盡管蟲師從早到晚都在叼著驅(qū)蟲的煙，他也不喜歡那種味道，但是依然控制不住自己想要靠近的愿望。

    如同皮膚饑渴癥一樣，自己的身體有著對跟蟲師進(jìn)行身體接觸的向往，并且已經(jīng)超出了某種閾值。就像被人撫育長大的奶貓一樣，只有緊緊挨著人的身體睡下時，才會有舒適感和安全感。

    松陽并不是能夠大大咧咧對人勾肩搭背的類型，禮數(shù)和距離感一同被刻在他身體里。他也知道銀古個性不愛與人親近，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尷尬，他認(rèn)為自己還是避遠(yuǎn)些為好。

    但是即便有意識地遠(yuǎn)離，身體本身依然會自發(fā)地靠過去。就像在雪夜點燈的房屋，迷失的旅人盡管知道那不是自己的方向，腳步也仍然會不由自主地偏離。

    “早。結(jié)果還是想睡在紗帳里嗎？早點進(jìn)來不就好了?！?/br>
    男人的聲音帶著晨起的微啞，在不遠(yuǎn)的枕邊一路燙著耳根過去。

    松陽窘迫地卷起睡袋，低著頭從紗帳里爬出去。明明沒有夢游的習(xí)慣呀，到底是怎么睡眠狀態(tài)下找到簾門的位置，鉆進(jìn)紗帳里去的？

    畢竟一路上都是借宿，也實在不好跟主人家說要兩個房間。

    有時是跟一大群受雇的農(nóng)夫一起睡在倉房里。銀古那副風(fēng)塵仆仆的樣子倒還像個田野間行走的旅人，松陽的眉眼模樣就顯得過分柔軟了。有他出現(xiàn)的場合，連掄著酒瓶打架的莽夫都會不好意思地收斂音量。

    也只有這個時候，銀古才會裹著睡袋主動挨在松陽身邊，多少有那么一點保護(hù)的意味。也不知道到最后是誰保護(hù)誰，松陽反正已經(jīng)習(xí)慣別人因為他的長相輕視他的實力了。

    “今天可以好好休息了。”

    銀古給村里一個大戶人家看完病，回來時，有些開心地告訴松陽。

    “這幾天看你精神不大好的樣子。大概是這段時間一直跟別人擠著睡，太吵鬧了吧?！?/br>
    蟲師先生好像對他越來越溫柔了。

    ——松陽懷疑是不是自己太久沒動手，導(dǎo)致手臂上的肌rou過度退化，令自己看上去成了弱不禁風(fēng)、必須被呵護(hù)的小白花類型。

    晚飯時，他們被請到那戶人家去用餐?？瓷先ナ巧贍?shù)哪腥似镣讼氯?，跟銀古說起自己一個地下情人的事情。

    “……自從誤食了銀古先生所說的‘絲’后，她是變化最明顯的一位?！鄙贍斦f，“偶爾會變得半透明，會指著別人看不見的東西給人看……”

    “這也是典型的從人變成蟲的階段。如果不能讓她感受到自己作為人的價值，就會先變得可以看見蟲，然后會漸漸在人的視野中消失，完全失去人類的心時，就會變成誰也看不見的蟲——”

    銀古突然頓住。

    “那該怎么辦好呢？銀古先生給的藥物也暫時沒有奏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