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么……”少年吐著血，然而俊朗的臉上偽裝得完美，咬住牙，便是死也不能承認(rèn)。

    “你不知道？”君笑冷冷地笑，“那么我知道，沈步吟，你是用什么易容術(shù)的？當(dāng)真高明，連我的眼都能瞞過。你的聲音是吃藥的緣故？改變得倒也自然?！?/br>
    少年抓著椅背，一點(diǎn)點(diǎn)站直身子，胸前被打的一掌雖痛，卻還比不過心頭恐懼：“我、我真的不是——”

    君笑上前，伸出手探向他臉側(cè)，手下用力。少年臉上竟當(dāng)真被他揭下皮來，然而易容得久了，哪里是那么好揭的，臉側(cè)流下血來。

    君笑倒也不再揭，只是冷冷道：“沈步吟，你還要說什么？”

    少年咬住唇低下頭去，待到再抬頭開口，聲音卻已變了：“劉三擅長易容術(shù)，我會學(xué)人聲音。我……我是沈……步吟……”

    后背靠在墻上，身體抽去了力氣，少年怔怔看著眼前男子，這樣冷漠的表情，終究是又看到了。他低低求著：“笑，你……可不可以當(dāng)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現(xiàn)？”

    君笑看著他，忽地哈哈大笑：“沈步吟，你可以成為林悠然嗎？”

    “我……我可以！我可以一直作為林悠然在你身邊，我能——”

    “可惜你不是?！本Υ驍嗨焖傺哉Z，輕聲道，“林悠然就是沈步吟，所以，沒有林悠然了。我認(rèn)識的那名叫做林悠然的少年，已經(jīng)不見了……”

    閉上眼，是的，他認(rèn)識的那名叫做林悠然的少年，不見了。因?yàn)樯虿揭鞯某霈F(xiàn)，所以他不見了。

    抽出劍指向步吟，臉上沒有半分顏色：“拔出劍來?！?/br>
    步吟搖頭：“笑，我不會對你拔劍——”

    “那你就接劍吧！”君笑左手施力，劍向著步吟刺去。步吟閉上眼，竟是一副不躲閃的樣子。君笑劍尖直刺他心口，尖端刺到他心上那個“君”字，君笑模模糊糊想：難道真這樣刺死他？

    “當(dāng)！”一聲，窗外閃進(jìn)一人影，君笑手中劍落地。那人一身黑衣，抱起已是站立不穩(wěn)的步吟，看向君笑：“你傷了他。”

    君笑拾起劍來，黑衣人雖然氣息不強(qiáng)，但武功之高幾乎是他生平僅見。君笑點(diǎn)頭：“是我傷了他，你要報(bào)仇，盡管沖著我來?！?/br>
    黑衣人身上殺意大盛，卻聽步吟微弱聲音：“影子，住手?！?/br>
    “少主，他傷了你——”影子要說什么，步吟搖頭：“我甘愿，影子……”他頓了頓，“你先帶我回去，把齊四也叫回去……”

    影子抱著他跳上窗子，步吟看著君笑，眼底滿滿都是凄涼：“笑……我當(dāng)真希望，我只是林悠然……”

    再多的話，卻也無法說了。影子輕功極佳，君笑到了窗邊向外望，已是看不到人影。

    “難道我不希望么？”

    ——睜開眼，是皎潔月光灑在身上，君笑看著一室寂靜，笑了。

    “怎么……還是這個夢？”怎么，還是會在夢里說出同樣一句話？

    然而這句話，那個人聽不到。他雖還了個林悠然，卻已經(jīng)不是先前的那個了。原來只要不是那個嘟著嘴會撒嬌的少年，那張臉屬于誰，其實(shí)都無所謂。

    讓他動了心的，是一張?zhí)摷倜婵祝旅?，是他恨之入骨的仇人?/br>
    原本是無事可做的風(fēng)平浪靜，第二日下午，卻發(fā)生了一件事。林悠然外出，回來的時候，卻是被人把刀架在脖子上。

    架著林悠然那女子君笑見過，正是前日里撞上他馬的那人。女子動作有些慌亂，表情卻頗有幾分毅然，架著悠然站在眾人身前：“你們不許妄動，否則我就殺了他！”

    大廳眾人都是愕然，寧遠(yuǎn)忽然開口，緩緩道：“大嫂，您這是做什么？大哥呢？”

    君笑立即想起，這女子是曲寧靖之妻武佩菁，自己曾在曲家莊見過一兩次。只是曲寧靖極愛妻子，向來不讓她露面，他也只是遠(yuǎn)遠(yuǎn)看過一兩眼，難怪認(rèn)不出。

    “別叫我大嫂！我不認(rèn)識你們兄弟——”武佩菁喊道，臉上現(xiàn)出恐怖來，手下勒得緊，悠然脖上被她勒出一道紅痕。君笑看看寧遠(yuǎn)，有種奇異感覺，于是前進(jìn)一步：“曲夫人，您想說什么盡管講來，不要這么激動……”

    “你別過來！你和他是一伙的——”武佩菁后退一步，“你們這些惡魔，你們挑起戰(zhàn)爭意欲造反，讓整個江南都成為屠場，你們——”

    曲寧遠(yuǎn)飛步上前，伸手去點(diǎn)武佩菁xue道，武佩菁會武，向旁側(cè)去。曲寧遠(yuǎn)柔聲道：“大嫂，你累了，你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崩^續(xù)出手。

    林悠然忽然伸手打開曲寧遠(yuǎn)，拉著武佩菁閃到君笑身后，對寧遠(yuǎn)做了個鬼臉：“曲門主，你想殺人滅口么？”

    一語即出，滿室俱驚。制人卻反被制的武佩菁瞪大眼睛看著林悠然：“你……你怎么知道？”

    “靈山二代弟子林悠然，奉靖王之命，監(jiān)視影門門主?！庇迫恍Φ溃隽藗€躬身動作，“雖然曲寧遠(yuǎn)就是影門門主的事不是我查出來的，但該知道的，我也都知道了?！?/br>
    曲寧遠(yuǎn)眉挑起來：“林少俠，無憑無據(jù)，可不要亂說?！?/br>
    “你還敢說？我已經(jīng)都知道了！你威脅寧靖，讓他幫你……幫你謀反。曲寧遠(yuǎn)，你帶著這些武林高手也是為了利用他們吧？你實(shí)在狠毒……”武佩菁喊道，“我什么都聽到了，你、你拿我來威脅寧靖……”

    曲寧遠(yuǎn)忽然笑起來：“我拿你來威脅我大哥？我為什么要拿你威脅他？”

    武佩菁忽地閉上了眼，兩行淚水從眼角流出：“殺友奪妻?！?/br>
    眾人議論紛紛，武佩菁原來的丈夫蘇南戴也是武林中人，三年前突然被害，一直沒有查出兇手，難道竟然是曲盟主？

    “既然你知道，那么我也就沒什么可瞞的了。”曲寧遠(yuǎn)轉(zhuǎn)頭看悠然，“林悠然，你果然是官府中人！那沈莊莊主，是不是就是靖王？”

    林悠然撓撓頭：“主子曰不可說……”

    曲寧遠(yuǎn)看向君笑，對他微微一笑：“君笑，林悠然的主子，就是沈莊主人?！?/br>
    君笑稍愣了下，寧遠(yuǎn)續(xù)道：“我一直都知道宣州有朝廷勢力，因此常常留意。君笑，害你手筋腳筋皆斷的人，是沈莊莊主吧？你……難道還要留在這林悠然身邊么？”

    君笑方才明白寧遠(yuǎn)的意思，悠然卻笑了起來：“君笑，虧你和曲門主兄弟相稱，他竟然還不如我了解你的多?！毕刖ι踔量梢詾榱藨?zhàn)事暫且放下恩怨，又怎會因?yàn)樽约撼鸷薅犊糠促\？

    “他……是靖王？”君笑看向悠然，問道，悠然輕微地點(diǎn)了下頭。

    君笑轉(zhuǎn)身，肩頭在顫抖。悠然嚇了一跳，轉(zhuǎn)到他身前，卻見君笑笑個不停。

    “原來是王爺啊，難怪，難怪……”君笑的笑看來有些悲哀，有些嘲諷。想起那人防備那人任性那人殘酷，唇邊笑意更大，只是連帶著眸子都冷了。

    然而又轉(zhuǎn)回身來，直直看著寧遠(yuǎn)，俯身一揖。

    “大哥，我和你兄弟一場，此刻也只有割袍斷義。”說著，以手做刀，將衣襟割裂開來。隨即出劍，向著寧遠(yuǎn)：“風(fēng)波因你而起，我不可能放任生靈涂炭?！?/br>
    寧遠(yuǎn)看著君笑，眉頭緩緩皺起，眸光斂起來，身上氣息驀地增強(qiáng)：“君笑，我不想和你動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