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叫出了這一個字。

    下一刻，煙草的氣息來到了近前，用只屬于這個復(fù)仇鬼的方式將他包圍，庇護。

    來不及開口多說什么，男人已及時把他護在了懷中。

    在炸裂與轟鳴聲中，艾爾利看到了似曾相識的，類似于靈子轉(zhuǎn)移的光芒。

    那光芒似乎轉(zhuǎn)瞬即逝，只在最初的時刻，遮掩住他眼中復(fù)雜的顏色。

    *****

    海邊的城市，馬賽。

    一日之初，天剛剛亮起的時候，充斥著咸味的海風(fēng)率先吹拂起了港口邊緣停駐的貨船的帆布，如同無聲的號令，讓從昨夜喝下的酒液的迷醉中清醒過來的水手們紛紛離開碼頭，走上甲板，準備又一次的揚帆遠航。

    碼頭的繁忙和熱鬧，從這一刻就已經(jīng)開始了。

    各式各樣的人都擁擠在這里，打著哈欠、只懶散地穿著破短褲和短衣的水手在人群中穿梭，挑夫在觀望有沒有生意，而沒穿鞋的小鬼們機敏地在運下的貨物中間鉆來鉆去，或許之中還隱藏著扒手。誰都在忙自己的事情，誰都顧不上除自己以外的別人在鼓搗著什么鬼。

    嗯，也多虧了這些嘈雜和熱鬧，至少在如此龍蛇混雜的情況下——在一瞬之間，碼頭的某個角落突然憑空出現(xiàn)了兩個活生生的人——這么驚悚的事情，就不會被輕易發(fā)現(xiàn)了。

    “……”

    “……”

    “這里是，馬賽？”

    最先開口的人，頗為艱難地說出了這座城市的名字，話音里還殘留著對未知情況的茫然無措。

    而在這里，唯一能給他回應(yīng)的另一個人，看著眼前繁忙又熟悉的景象，面色卻是頗為陰郁。

    過了好一陣，這個人才用比前者更勉強的語氣說道：“沒錯，這里確實是馬賽?！?/br>
    還未說完的后半句話，按照常理，應(yīng)當(dāng)是確定目前的狀況，并且猜測他們?yōu)槭裁磿槐ǖ挠囗崰窟B、莫名其妙就靈子轉(zhuǎn)移到某個世紀——反正不是近代——的法國的一角。

    可是，這個人不知在想什么，他緊接著說出的卻是一個頗為古怪的疑問：“你怎么知道……不，你來過這里？”

    “是的?！?/br>
    浮現(xiàn)在艾爾利腦中的回憶片段恰巧與身邊的這個男人緊密相關(guān)，以至于讓他頓了半拍，才如實回答：“來過，在挺久以前。”

    話音剛落，就聽男人緊接著又問：“和誰？”

    艾爾利從他的話語中聽到了沒能壓抑住的急切。不用抬頭，他都能猜到，此時此刻，浮現(xiàn)在男人臉上的表情理應(yīng)是對自己莫名的急躁的惱怒。

    “……抱歉?！笨磥泶_實有過惱怒，并且還忍不住以最快的速度補救：“這是你的事情，我沒有立場問這么多?！?/br>
    “沒事，你不用道歉?！卑瑺柪吐暤?。

    他沒有想到會出乎意料地撞見這個男人，更沒想到會更加出乎意料地和這個男人一起被丟到對他而言也十分熟悉的世界，稍微慌了那么一會兒，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冷靜下來了，也恢復(fù)了平常的狀態(tài)。

    也就是，說話不用遮遮掩掩的狀態(tài)。

    “在使用寶具修改過去之前……埃德蒙，我是和你一起來的。”

    “雖然只在碼頭?？苛艘粫海瑳]有踏上馬賽的土地，但我記得這座城市的模樣?！?/br>
    話音剛落。

    艾爾利便察覺到與他無比貼近的男人，身體很不自禁地一僵，像是事先就有所預(yù)料，但在真的得到他的承認后，仍然陷入了相當(dāng)復(fù)雜的情緒之中。

    短暫的沉默后，話題仿若自然地錯開。

    “……可以確定的是，我們來到了類似于特異點的地方，但被波及的原因和離開的方法都不明確。既然如此，先四處看一看，觀察一下情況——你覺得如何？”

    “好的，目前也只有這樣了。”

    艾爾利沒有意見。

    既然要四處看看觀察情況，或許還得打聽情報，就得不驚動他人，相對正常地融入這些人類之中。

    沒錯，要正常地融入，

    還是現(xiàn)代裝束的艾爾利出現(xiàn)在十八世紀的碼頭，顯然十分格格不入。再加之，他的身上，還有另一個極其突兀、很容易被旁人矚目的地方。

    正因為如此……

    在猶豫的過程中，男人已經(jīng)察覺到了正往他們這邊觀望的疑惑的目光。他們被發(fā)現(xiàn)了。

    往他這里投來的視線他不在意，在意的是，無禮又魯莽的，像是要黏在還被他維持著之前的舉動，牢牢護在胸前的艾爾利的無數(shù)道目光。

    ……哼。

    只一瞬，男人解下了他的斗篷，將其實面朝著他、并沒有露出臉的青年的頭蓋住，從肩膀以上的位置，全都被緊密的遮掩。

    “把快掉出眶的眼睛，都給我收回去?！?/br>
    從稍顯黑暗的角落走出的這個男人，在他身上看到的每一處，從神情到衣衫，都顯得尊貴無比。他就是一名貴族，毋庸置疑。

    沒人敢在如此冰冷的目光審視下再將眼抬起，更沒有人在與他直視，產(chǎn)生一絲一毫“為什么貴族老爺會出現(xiàn)在這里，還帶著一個那么……的人”的疑惑。

    男人滿意了。

    取出幾枚閃亮的金幣，他隨便選了一個爭先恐后擠到最前的人，吩咐這人為自己和自己的“夫人”準備馬車，還要帶他們?nèi)ミ@里最好的旅店，當(dāng)然，能找到合適的正在出售的宅院最好。舉手投足間的氣勢，更是讓人心生敬畏。

    從走進陽光之中的那一剎那開始，他就進入了角色。

    在這里，他不能是身為巖窟王的復(fù)仇鬼，而要，暫時再借基督山伯爵之名。

    等來了馬車，基督山伯爵的心情并沒有因這殷勤的服務(wù)而轉(zhuǎn)好幾分，甚至，還更糟糕了。這越來越陰沉的情緒，直到他帶著被斗篷包住的那人坐進了馬車，所有視線都被阻擋了之后，才稍微有了起色。

    不想身邊的這個青年被看見，即使是發(fā)絲，即使是無意間顯露的任何一處肌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