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就有人驚呼一聲。

    “是天師！這是一位天師大人！”

    凡人壽命長不過百年，繁華享盡不過王侯將相?？墒侨羰欠踩诵蘖讼?，成了道，那就可得造化所鐘，增千百年壽元，問鼎天地大道?？墒遣⒉皇敲恳粋€人都有修仙的潛質(zhì)，即使是這樣，每年也有無數(shù)的孩童抱著一飛沖天的念頭去重年山爬那登仙梯。能留下的人卻不過寥寥。

    后面的人聽得這一聲驚呼，又看見了那火球，登時就嘩啦啦跪倒了一片。

    客棧的掌柜顫顫巍巍手腳著地地從柜臺后面爬了出來，剛才他在后面躲得正好，現(xiàn)在倒是口中連求天師大人饒命，又說了些好話。眼睛就往那火球上瞅，心想聽說天師法力無邊，這一個火球下去他這半輩子經(jīng)營的小店怕是當(dāng)場就得被燒得啥也不留。

    他倒是不惜命，只是心疼自家的客棧，他這可是預(yù)備著傳給他兒子的。這樣想著他臉上便要哭不哭地掛上了笑，整張臉都扭曲在了一起。

    最要命的是嚴(yán)金鞍，他剛才被仆從圍得嚴(yán)嚴(yán)實實?，F(xiàn)在他身邊那些個人好像見了鷹的兔子似的一哄而散，把他留在了最前面。

    嚴(yán)金鞍發(fā)愣地被人推搡了一把，整個人趴在了地上。臉埋進長長的繡花袖子里。他身下正是那剛剛被摔碎的杯子碎片，狠狠地扎進他那身皮rou里。他尖叫著扭動起來，好像一堆蠕動的rou山。

    灰衣男人卻沒有理他，甚至連視線也沒有因此而向下移動過一分。他徑直地越過了趴在地上的嚴(yán)金鞍走向黑木的柜臺，把二兩銀子放在上面。

    “要一壺清酒?！?/br>
    柜臺里被留下來的小二抖著手拿出最好的酒遞過去。

    男人得了酒，便著要朝門口走去。

    在路過池釣這一桌的時候他卻忽然停了下來。

    方才池釣雖然看不見，不過光聽聲音也猜了個七七八八。褚錦河拽著他的衣服把他揪了下來，兩人連著幾個侍衛(wèi)一起躲在桌子后面蹲著。

    褚錦河先是捂住了池釣的嘴，而后慢慢站起身來，對著他點頭彎腰諂媚無比。

    “不知天師有何見教？”

    男人眉毛微挑起。

    “你身后那人是誰？”

    褚錦河手下不由一松，池釣自桌底下站起身來，一雙無神的盲眼茫茫然的對人看去。

    那張沒有什么表情的臉上微微露出一絲笑來。平時只憑著淡漠的神色遮掩的艷麗在這一笑下展現(xiàn)無疑，正如春風(fēng)初掠，冰面乍融。烏睫輕顫，笑靨淺含，滿滿的眉目流情。

    半晌，男人從嗓子里吐出一口氣來。

    好像半聲未盡的嘆息。

    真是瘋了，怎么會僅僅因為一張有幾分相似的臉，就疑心那個人還活著呢？他明明已經(jīng)親眼看見他落入墮仙山的無底山澗之間，徹底灰飛煙滅了。

    自己…本不應(yīng)當(dāng)有什么幻想的。

    他回想起之前的種種，心中苦澀漸生，轉(zhuǎn)身離開客棧，身影消失在街頭。

    客棧里被留下的這些人無不松了一口氣。

    嚴(yán)三公子的那些仆從們這才想起他這個被忘在原地的主子，要扶他卻被揮開。嚴(yán)金鞍臉色鐵青，誰也不要扶，左腳踩在右腳上蹦跳著往前走。

    池釣這群人也都從桌子下面鉆出來。池釣也恢復(fù)了平時的淡漠，好像剛才的那個曇花一現(xiàn)的笑不過是幻象一般。

    褚錦河看著他那張冰冷淡漠目下無塵的臉，微微瞇了瞇眼。

    ————

    是夜。

    夜涼如水，夏蟲泣微。

    山野客棧，最好的客房不過也是尋常的木床，最多不過是床板上鋪就的棉褥多了兩層，被子最外面粗粗繡了一層鴛鴦戲水的圖，大紅大艷，富貴十分。

    盡管今天這客棧發(fā)生了這樣的事，不過這已經(jīng)是這村鎮(zhèn)上的唯一一家能住宿的客棧。下個能歇腳的地方還要騎馬走上兩天才到，他們?nèi)擞侄?，想住民宿也沒有人愿意留他們，除非給錢，可盡管他們不缺金銀也不能隨便外露，要是惹上了什么賊子惦記，一伙一伙的來，就算褚錦河身邊的護衛(wèi)武功再高超也要翻船。

    左右那天師看起來脾氣頗好，想來也不會再回來在這破破爛爛的客棧里買那淡而無味的清酒。褚錦河拿主意，他們一伙人便在這客棧住了下來。要了四間房，廿九連著池釣和褚錦河住一間，名叫廿一的侍衛(wèi)首領(lǐng)把余下的人分了幾批，住進了隔壁的通鋪。

    廿九服侍著褚錦河凈手凈臉，熏香鋪床，頭發(fā)梳好抹了香膏，明日要換的衣服也抻得平平整整，在架子上擱著。床上那艷俗的被子也被換成了從箱子拿出的絲綢小被。床板先被好好地打掃了一遍，確認是沒有什么臭蟲。要不是這地方?jīng)]有熱水，肯定還是要好好洗個澡的。

    池釣這才看出，原來之前在自家養(yǎng)傷的時候?qū)嵲谑俏诉@位，怪不得傷剛剛好就要迫不及待地往京都跑呢。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