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來這里，已?經(jīng)是好久之前了。

    小禮一放學(xué)就會過來陪她?。

    擔(dān)心吵到她?，所以總是自己坐在外面的走廊上寫作業(yè)。

    他四肢發(fā)?達(dá)，頭腦卻簡單。一張?jiān)嚲韯e?人?做完需要一節(jié)課，他需要一個(gè)星期。

    而且還沒耐心，寫到一半就想撕卷子。

    痛苦的抓耳撓腮，最后又認(rèn)命的繼續(xù)寫。

    他好笨的，那么簡單的卷子，寫了一周卻只得了五十?多分。

    可他那么笨，卻愿意花一周的時(shí)間來認(rèn)真寫完一張?jiān)嚲怼?/br>
    草稿紙用?完了一本又一本。

    字還寫的那么丑，甚至到最后，連他自己也?不認(rèn)識。

    江會會有一次出去看他，發(fā)?現(xiàn)他皺緊眉頭，逐字逐句的在認(rèn)。

    嘴里嘀咕著：“靠，這他媽到底寫的什么玩意兒，雞用?爪子在上面撓幾下都比這個(gè)好。”

    他的字真的很丑很丑，丑到老師不光不想給他卷面分，甚至還得倒扣幾分。

    他大概是建校以來，唯一一個(gè)考負(fù)分的學(xué)生。

    江會會記得很清楚，老師黑著一張臉發(fā)?試卷。叫到周宴禮的名字時(shí)，他正在睡覺，被同桌推醒。

    他的起床氣唯獨(dú)不對江會會奏效，當(dāng)時(shí)陰沉著一張臉，很是嚇人?。

    叫醒他的同桌瞬間被嚇到不敢動彈。

    班主任一臉怒氣，將手里的試卷重重往桌上一拍：“考出這個(gè)分?jǐn)?shù)來，你還有臉發(fā)?脾氣??！”

    上一個(gè)念到名字的是江會會，滿分一百五，她?考了一百四十?九。

    唯一一分還是扣在了她?省略的步驟。

    班主任臉色鐵青，報(bào)出他的分?jǐn)?shù)：“周宴禮，負(fù)三?分！”

    全?班哄堂大笑。

    他睡到頭發(fā)?都炸毛了，額前一綹頭發(fā)?翹起。

    隨意地伸手抓了抓，毫無羞恥心，慵懶隨性地走到講臺前，將卷子接走。

    甚至還在之后大言不慚的和江會會說：“倒數(shù)第一也?是第一，我早說了，我只當(dāng)?shù)谝弧！?/br>
    他又臭屁，又自大，明明毛病那么多。

    可在江會會心中，他就是全?世界最好最好的小禮。

    “周晉為。”她?終于開?口說話了，聲音嘶啞，像是經(jīng)歷一場旱災(zāi)，渴傷了嗓子，“你幫我把小禮找回來好不好，我找不到他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周晉為擔(dān)心她?總躺著，腰背會酸痛，所以將病床調(diào)高了一些。

    她?的嘴唇干裂，暈了一天一夜，除了中途輸過幾瓶葡萄糖，什么東西也?沒吃。

    周晉為給她?倒了一杯水，讓她?先喝：“等你好了，我就去找他。”

    她?搖頭：“你騙我，小禮不會回來了，對不對?！?/br>
    周晉為停在那里。

    他沒辦法欺騙江會會，謊言是最沒有重量的東西，總有被拆穿的那一天。

    他早有察覺，周宴禮會離開?。

    他是為了拯救江會會才來到這個(gè)地方?的。

    就像是玩游戲，任務(wù)完成，游戲結(jié)束，玩家也?會退出。

    只是他的退出好像不太一樣。

    既然命運(yùn)發(fā)?生了改變，未來也?將一同被改寫。

    他不是回到原本的地方?，那里早就不存在了，他無處可去。

    所以他的離開?，是另一種程度上的消失。

    從?這個(gè)世界上徹底消失。

    那個(gè)晚上，他們在陽臺看著熱鬧的夜景。

    臨近過年，總是平江最熱鬧的時(shí)候。

    萬家燈火，一盞接著一盞的路燈也?全?亮了。

    周晉為問他：“要走了？”

    意料之外，可又在意料之中。

    周宴禮想，果?然什么都瞞不住他爸。

    小的時(shí)候他犯了事?兒回來，不管他怎么掩飾怎么撒謊，他爸一個(gè)眼神就能將他看穿。

    想不到現(xiàn)在也?一樣。

    “嗯。”他點(diǎn)頭，“要走了。”

    周晉為沉默半晌，過去抱了抱他，什么話也?沒說。

    但他拿出的煙好像在無聲表達(dá)他此刻的心情。

    不怎么好，很差。

    “要和江會會說嗎？”

    周宴禮搖頭，找他也?要了一根，這次周晉為給他了。

    兩個(gè)人?早就戒了煙，這也?是這段時(shí)間唯一抽的一次。

    “要是我說了，她?一定會留我。你知道的，她?的要求我拒絕不了，可是……“

    他低頭點(diǎn)煙，手顫抖的太過劇烈，火光幾次都錯(cuò)過煙尾。

    不知道試了多少次，終于將那根煙給點(diǎn)燃。

    冉冉升起的白霧之中，周宴禮在笑，笑的同時(shí)，眼淚滴落。

    “就像生老病死，只能認(rèn)命。”

    人?生總是不能太圓滿，江會會能活下去，他已?經(jīng)很知足了。

    ——

    江會會又開?始不吃飯了，不論周晉為怎么哄，怎么勸。

    她?就是想故意餓一餓自己，這樣周宴禮肯定會出現(xiàn)。

    他總嫌她?太瘦，應(yīng)該多吃點(diǎn)。

    小禮，你看見了嗎，我又不好好吃飯了。

    可是她?等啊等，始終沒有等到他。

    周晉為抱著她?，低聲下氣的求她?：“江會會，你不能這樣，你不能不要我，你好好吃飯，我求求你?！?/br>
    她?眨了下眼睛，這些天她?哭了太多次，眼睛早就干澀到?jīng)]有眼淚了：“周晉為，你那么厲害，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你把小禮找回來好不好。”

    再無所不能的人?，此刻也?露出了脆弱的痛苦來。

    他紅著眼睛，心疼地摸了摸她?瘦可見骨的臉：“他不惜付出一切也?要讓你活著，看到你這么對待自己，他也?會難過?！?/br>
    “可是他看不到了，他再也?看不到了?！彼?喃喃自語。

    “不會的。”他將她?摟到懷中，像哄小孩那樣，溫柔地拍撫她?的后背，“會再見的?！?/br>
    她?在他的懷中，沒多久就困倦下來，眼睛輕慢的闔上，聲音如同夢囈：“可是，那樣的小禮還是小禮嗎?！?/br>
    “小禮永遠(yuǎn)都是小禮，他不會變。”

    周晉為的聲音低沉的像是催眠曲，江會會沒多久就睡著了。

    醒了之后，她?吃了這些天來的第一頓飯。

    周晉為坐在旁邊，剝好橘子遞給她?。她?只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

    其實(shí)?她?沒什么胃口，可是又怕周晉為擔(dān)心。

    他這些天也?憔悴了好多，聽護(hù)士說，他幾乎沒怎么睡過覺。

    她?半夜總是哭著醒來，他一直在旁邊哄她?。

    有時(shí)候好不容易睡著，一點(diǎn)輕微的動靜就能將她?驚醒。

    她?看著他，心里覺得愧疚。小禮的離開?他一定也?很難過，可是他沒辦法表現(xiàn)出來，因?yàn)榻瓡枰?/br>
    他得在這個(gè)時(shí)候成為她?的依靠。

    “周晉為，你回去休息一下吧。”她?伸手，碰了碰他眼下淡青色的黑眼圈。

    從?前是沒有的。

    “沒事?，我不累?！彼鹕頌樗?掖好被子，動作頓了片刻之后，還是彎腰抱住了她?，“江會會，你要好好活著?！?/br>
    她?擠出一個(gè)笑來：“嗯，我答應(yīng)你?！?/br>
    周晉為還是沒走。他像是在怕，怕他一個(gè)不注意，江會會也?會徹底離開?他。

    他寸步不離的守著她?，不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

    除夕節(jié)過去后，到處都很熱鬧，隔壁病房總有家屬以及后輩過來探望。

    進(jìn)進(jìn)出出，手里拎著補(bǔ)品。

    很熱鬧。

    以前她?住院的時(shí)候，她?的病房也?很熱鬧，周宴禮一個(gè)人?就抵別?人?十?個(gè)。

    他像是有多動癥一樣，永遠(yuǎn)閑不下來。

    一會兒說給她?接點(diǎn)開?水，一會說看個(gè)電視。

    要么就是喊周晉為過來，他們?nèi)?個(gè)人?斗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