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滄看著殷涔緊盯自己，眼中神色像是見著一件珍貴之物不斷自降身價(jià)，自甘墮落的悲痛，他輕快擺頭，“你說的那是誰？聽起來很囂張嘛。”

    殷涔：“……”

    算了我放棄。

    如果說辛家二十四手重在一個(gè)“變”字，云氏刀訣精髓則在一個(gè)“快”，有多快？比意念還要快的刀，才能簡單利落的一刀斃命。

    殷涔愛極了青山刃的感覺，突然想起什么，他問沈滄，“這世間不是俠客都用劍嗎？為何你我卻是用刀？”

    “君子使劍，狠人用刀，你選哪個(gè)？”

    “廢話當(dāng)然狠人?！?/br>
    “那還問個(gè)……”沈滄還未說完，殷涔一柄刀鋒送至眼前，“請文明?！?/br>
    沈滄：“……”

    殷涔沒想到這輩子過上了有刀有馬的生活，就差酒了，他屢次挑起話題對沈滄躍躍欲試的試探，都被沈滄干脆利落的堵了回去，“十六再說。”

    這世間，竟然也有未成年人不得飲酒？殷涔斷然斷然是不信的。

    只是這鮮刀怒馬都還不能隨時(shí)帶在身旁，為著殷鐵匠和甘氏不起疑，沈滄只在訓(xùn)練的時(shí)候帶過來，練完再收走，其實(shí)殷涔早就懷疑，這些年他從小心翼翼的瞞著父母，到越來越堂而皇之的整天不著家，他不信這夫婦倆沒看出點(diǎn)端倪，但是為啥什么阻攔都沒有？

    時(shí)光似水，殷涔的身手越發(fā)有模有樣，與沈滄的對練也不全是總落下風(fēng)，如今殷涔偶占上風(fēng)，沈滄也不再找任何理由，認(rèn)認(rèn)真真對他豎起大拇指。大部分時(shí)候沈滄雖不動聲色，心里卻想著這只自己親手訓(xùn)出的猛虎，他日一旦放出山，不知道會震到多少八方人士。

    想到以后，沈滄望向殷涔的面色就有了重重心事，這個(gè)在草叢中翻飛起舞的半大少年，可以逍遙撒野的年月已然不多。

    某日平靖校場訓(xùn)練結(jié)束，沈滄照舊收了刀馬，跟殷涔說了一件事，“將軍派人傳書，軍中有要?jiǎng)?wù)須得我返回一趟，夜間我就會啟程，我不在的期間你訓(xùn)練照舊，刀留在室內(nèi)場，不準(zhǔn)帶出外，明白嗎？”

    殷涔一愣，突然又要走？此時(shí)他已不再是無賴小兒，不能再捆住沈滄大腿哀嚎不準(zhǔn)走，只是靜靜抬頭問道，“要去多久？”

    “快則半月，慢則半年?！鄙驕嫒鐚?shí)回答。

    “你還記得嗎？你說過如果我有一日打敗了你，你就答應(yīng)我一件事?！?/br>
    “記得，訓(xùn)練交手你早有打敗過我，你說吧，我必然允你?！?/br>
    “只一件事，無論你去多久，無論你要做什么，都必須回來找我，無論我在哪里，你都要找到我?！币箐挂蛔肿滞鲁?，似要將整段話刻進(jìn)沈滄心里。

    沈滄停了片刻，“你出生起我即應(yīng)允護(hù)你一世周全，從未改變。”

    “那便好。”殷涔淡淡回道，不再看他，怕再也藏不住目中難舍。

    夜間沈滄離開，殷涔站在屋內(nèi)，朝著城門的方向，心里默默將誓言又念了一遍，他不去送，也不愿看，那個(gè)人錦衣蒙面，策馬離去的背影。

    第7章 烈焰

    沈滄不在的日子，殷涔體會到了一種他從未有過的心情，本是赤|條條來去無牽掛，而今看山是堵，看水是悶，策著馬在校場跑到氣喘，舞著刀到汗?jié)褚律酪矡o濟(jì)于事，青山刃劃過蠟燭，一抹燭火跳躍在刀尖，云氏刀訣已默記于心，殷涔在室內(nèi)躍動翻飛，身形輕盈至幾不可聞，待穩(wěn)穩(wěn)落下，燭火仍閃耀不滅，殷涔得意一笑，朝后朗聲說道，“這么穩(wěn)的刀……”

    突覺身后已無人，那雙愛嘲諷愛訓(xùn)斥偶爾也流露贊賞的眼睛已不在，殷涔微怔片刻，默默頹然的坐在了地板上。

    這日子，竟這般難捱。

    每過一日，殷涔在室內(nèi)場削掉半只蠟燭，如今已密密倒了一整排，他沒去數(shù)，只覺得時(shí)日真的太長了，查哈鎮(zhèn)，又變回以往的黝黑水潭，卯起勁折騰也不見水花。

    半個(gè)月早已過去，沈滄未歸。

    殷涔隱隱有焦躁，突然升起一股不顧一切的沖動，想牽了一剪梅，拎著青山刃去找那個(gè)給他承諾的人。

    心焦一日勝過一日，殷涔陷在無能為力的頹敗感中，整個(gè)人消沉不已。

    街對面新開了一家酒肆飯館，店小二殷勤賣力的吆喝，“新到玉壺冰，快來吃一吃嘗一嘗。”

    殷涔曾聽聞，玉壺冰乃天山所產(chǎn)名酒，一年攏共就短短月余的夏季可以產(chǎn)出，不知對面小店如何弄到這天下名物，殷涔當(dāng)下念動，想起沈滄還留了銀子給他，快步過去掏錢拎走兩壺，直奔平靖校場。

    四下無人，斜陽委頓的掛在祁連山側(cè)，殷涔舉起酒壺，“一杯敬殘陽?！币豢诰葡氯?，辛辣冰冽，過后卻有異香回甘。

    “一杯敬青山?！币箐箤χ钸B山遙遙相比，“一杯敬天地，一杯敬蒼生?！?/br>
    “一杯敬你我，”殷涔已紅了眼角，醉意很快浮上面皮，“你說滿十六再說，你不知，我早已過十六，我今年，”殷涔輕輕晃著頭，模模糊糊的算著，前世的二十五加上今世的十三，“我已年滿三十八，沈滄，我比你還老呢?！?/br>
    說罷自己也覺得好笑，一發(fā)不可收拾，笑聲穿云過草，悠悠回蕩在暮色深處的校場。

    查哈鎮(zhèn)外，一列騎兵悄無聲息行至城門關(guān)口，月色被濃云遮蔽，騎兵盡數(shù)沒入黑暗，不見身形。二十年來風(fēng)平浪靜的邊陲小鎮(zhèn)，守城之人早已卸下心防，只松松做了個(gè)樣子，城墻內(nèi)外皆睡意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