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泉發(fā)覺他異樣，不明所以，順著眼光看去，見到人群之中的陳碧落。

    陳碧落也看他，臉現(xiàn)紅霞，垂下頭去。

    黃泉已近半年沒見他，猛然見到，心中一顫，就想上前跟他說話。

    簡仁忙一把拽住他，笑道：“泉兒，快跟我回家吧，夫人也在等你！”

    黃泉被他拉出門去，只得作罷，卻見門外側(cè)邊站了橙衣少年，透過窗欞朝屋里看。

    簡仁認(rèn)得是張惡虎的表弟，問道：“溫公子，你怎么不進(jìn)屋？”

    溫玉福道：“人多……待會再進(jìn)去……”

    白映陽傷重未愈，邱大夫又說別挪動他身子為好，張夫人只能斷了把人接回家養(yǎng)病的念頭，便留下來，和女兒一同照顧白映陽。

    張繡元天天寸步不離陪著他，不單喂飯喂水，還親自給他擦身換藥。

    白映陽心中砰砰亂跳道：“她如此照顧我，多半肯回心轉(zhuǎn)意?！笨擅慨?dāng)他有進(jìn)一步的拉扯舉動，張繡元便立刻躲開。

    過得十余日，白映陽身上已不如何疼痛，能勉強(qiáng)下地走。

    張繡元見他總躺在床上，原本就白皙的肌膚變得更無血色，趁著今日未下雪，微弱的陽光照進(jìn)山谷，就扶他去屋外曬曬太陽。

    來到山邊空曠處，張繡元見陽光明媚，向村民借來一張懶人椅，墊上厚厚的被褥，扶白映陽躺下后，又拿被褥把他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村中人不時(shí)經(jīng)過，見她照顧白映陽如同照顧兒子般，都忍不住好笑。

    白映陽見前方不遠(yuǎn)處，正是自己墜落的那座山崖，崖底堆滿厚厚的草垛子，朝崖上望去，陡峭的崖壁橫七豎八，布滿稠密的樹椏，皚皚霜雪覆于枝葉上結(jié)成冰，陽光映照，猶如一道高不見頂，光彩奪目的琉璃墻。

    張繡元想到白映陽曾自此落下，極為后怕，默念道：“多謝老天爺保佑，否則從那么高掉下，定要……定要……”

    身后一聲音接口道：“定要摔得粉身碎骨！”

    白、張二人回頭，見是村中的幾名少年男女，正在堆雪人，適才說話的是一名十四歲左右的少年，白映陽認(rèn)得他是村長的孫子黃春財(cái)，問道：“這里時(shí)常有人摔下來么？”

    黃春財(cái)?shù)溃骸皶r(shí)常倒不見得，一年到頭總有幾個，多是進(jìn)樹林砍柴的樵夫，失足摔下。”

    白映陽道：“有小孩兒掉下來嗎？”

    此言一出，眾少年人面面相覷。

    一少女道：“上面林子那么危險(xiǎn)，我娘娘都不許我們?nèi)サ?。?/br>
    一少年道：“是啊。”

    眾少年人你一言我一語，無一例外都說沒見過，只黃春財(cái)?shù)溃骸拔覜]見過，倒聽爺爺講過，十幾年前，是有小孩兒掉下來……”

    眾少年人大驚，忙道：“那孩兒怎么樣了？”

    黃春財(cái)皺眉道：“這么高的山崖摔下來，大人都粉身碎骨，小孩兒還不成rou醬?！?/br>
    眾少年人盡皆變色，顫聲道：“那孩兒……幾歲……”

    黃春財(cái)?shù)溃骸盃敔斦f，那孩兒身子摔得稀爛，認(rèn)不準(zhǔn)是幾歲，后來他哥哥找來，才得知是兩歲?！?/br>
    眾少年人哀憐道：“太可憐了！”

    黃春財(cái)?shù)溃骸八绺绺蓱z，爺爺說，他哥哥知道弟弟死了，哭得死去活來的，還暈倒過去，之后生了一場大病，躺在床上三個多月?！?/br>
    白映陽道：“他哥哥幾歲？”

    黃春財(cái)?shù)溃骸敖衲陸?yīng)有二十三、四歲啦?！?/br>
    眾少年人道：“咦，春財(cái)，你怎地記得這般清楚?！?/br>
    黃春財(cái)笑道：“他每年清明重陽，都到咱們村后的墓地祭奠亡弟，還和爺爺說話，我見過他，怎會不知道?！?/br>
    眾少年人道：“我們怎么沒見過？”

    黃春財(cái)?shù)溃骸八麖牟贿M(jìn)村的，我也是在村口遠(yuǎn)遠(yuǎn)看見他而已，爺爺曾邀他到村中坐坐，可他說一見到這山崖，想起弟弟死去的情景，心中難過，不愿進(jìn)來?！毙南耄骸安贿^今年重陽他怎地卻沒來……”

    眾少年人道：“真可憐……”

    白映陽對張繡元道：“我想去看看墓地?！?/br>
    張繡元吃了一驚，急道：“你忘了么，娘娘不許你去墓地的！”

    白映陽道：“我只去一會兒，你別跟娘娘說便了。”

    張繡元見他執(zhí)意要去，只得道：“我陪你去。”

    黃花村后的深谷里有一處墓地，離村莊頗遠(yuǎn)，那里密密匝匝有幾百座墳，黃花村世代居住于此，埋葬的多是村人祖先。

    張繡元原本很害怕，但見墓地被雪花覆蓋，白茫茫一片，又有陽光照耀，也不覺如何可怖，她見白映陽正把一座座墓碑上的積雪清理掉，忙道：“當(dāng)心凍傷手！”折下幾段松枝，扎成一捆，讓白映陽站著，自己動手掃，掃了片刻，心想：“小白羊定是憐惜那從山崖上摔下來的孩兒，想祭奠他?！?/br>
    就在此時(shí)，白映陽走到她身旁道：“阿繡，別掃了。”

    張繡元道：“你見到那孩兒的墓了？”

    白映陽道：“見到了。”

    張繡元道：“在哪兒？我也去拜祭他?！?/br>
    白映陽搖搖頭道：“回去吧?！?/br>
    張繡元大惑不解，見他眼中隱隱含有淚光，正待相詢，卻見他已轉(zhuǎn)身往山谷外走，張繡元不敢獨(dú)自留在墳地，連忙跟了上去。

    走到半路，天上突然飄起雪花，張繡元打起紙傘，給白映陽遮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