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了自己一巴掌，發(fā)現(xiàn)沒睡著，是醒著的。頓時倒抽了一口冷氣。

    “妖，妖——”

    “為非作歹者為妖，角龍行云布雨，是人間祥瑞。”余秋遠慢條斯理與他糾正，“你若是今天回去，大可以告訴他們。妖龍一說，實在荒謬，以后切不可再提。”

    獵戶抖著手：“?。俊?/br>
    便見這位眉梢眼角都透著光彩的年輕人縱身一躍，眼前紅光乍起，艷色之中，他身形隱去，生出翅膀和長尾來，竟然是一只火紅的大鳥。古有云彩者為鳳，艷紅者為鳳王，鳳王者，仁愛慈厚，有如驕陽。

    一龍一鳳交纏在天際，雨水被燃焰蒸發(fā)，只在空中留下了足夠多的水汽，掛了一道彩虹。很快就消失在山里，再也看不見了?！啊鲍C戶的手抖得更厲害了。大白天的撞見了龍，還撞見了鳳。他是不是離升天不遠了。

    但不都說妖龍面目可憎，這，這龍挺好看?。∷皇且懒?，獵戶心里一陣絕望，突然想到一事，連忙把籠子里逮到的野禽全部放了，任它們撲著翅膀逃出生天，合著手掌念阿彌陀佛。這是鳥王顯靈了，他還年輕不想死，以后一定改吃素！

    幽潭很久沒有迎來外客了，這里寂靜地和死地一樣。忽然之間天邊彩光一閃，一龍一鳳化作人形落在山頭。一個一身銀白衣衫，額間的龍紋十分顯亮。另一個紅衣灼灼，愈發(fā)襯得膚白發(fā)黑。容庭芳拉著余秋遠奔走在山野之中，樹木在他們身后遠去。這山里遍地是五色的小花，沒有旁人，他們想如何放肆都可以。

    “你嚇?biāo)墒裁?？?/br>
    “你又嚇?biāo)墒裁矗俊?/br>
    “見鳳者呈祥，他上下三代受我庇佑，怎么能叫嚇？”

    “你錯了。”容庭芳道，“是龍鳳才呈祥?！彼虏阶?，回頭看余秋遠，只見對方難得笑容燦爛，不是從前溫文疏離，這回才像只炙熱的鳳凰，不禁心頭一燙，就拉著的手，細細看著他，“大家都是這么說，可見我們天生就該湊作一堆?！?/br>
    隨后才說：“我不喜歡你穿蓬萊那件衣服，你還是這件好看。”

    這件，這件當(dāng)然是本相所化的彩衣了。

    余秋遠道：“是因為你一直想著夢里那個人嗎？”

    “不是?！?/br>
    “我找他，和你沒有任何關(guān)系?！比萃シ嫉溃爸皇且驗楫?dāng)年在煉獄谷時，也許我見過他，但是我忘記了?！彼@一生，在進入魔界之前，處處不得意，若離不開幽潭，大約眼下也只成了潭底一付不起眼的枯骨。

    說到底，還是要足夠強。手下，尊名，甚至對手，都是因為容庭芳足夠強大才得到的?！拔艺宜?，也只是想知道他同我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睘槭裁磿敲辞删驮谒笕サ臒挭z谷。沒人不在意溫情。容庭芳再不肯承認，也不例外。

    可能是因為不曾擁有，他的心再冷，對那么可能的一星半點，也很珍惜。

    “你和他不同?！比萃シ嫉溃昂腿魏稳硕疾煌?。”

    他想打敗的是余秋遠，可與他一戰(zhàn)的是余秋遠，想領(lǐng)著來他出生的地方看一看的人也是余秋遠。就算當(dāng)真那個人是為他穿的喜服，現(xiàn)在的容庭芳也只能祝他一生順?biāo)臁Ｋ皇窍矚g紅色，也不是喜歡看人穿紅色。只是他愿意去注視的那個人，正好是穿紅色。

    在余秋遠的注視中，容庭芳將那句‘你要不要成親’給咽了下去?，F(xiàn)在他還不想說，總覺得顯得很隨意。他莫名覺得，這種事理當(dāng)是要珍而重之才對。張燈結(jié)彩算什么。終有一日，他要百鳥朝鳳，要萬龍吐珠。那時，再問問余秋遠，愿不愿意和他行三叩九拜之禮。

    容庭芳只拉過余秋遠的手，說：“過段時間，我送你一份大禮。”

    余秋遠任他拉著，聞言眼睛一亮：“你要把魔界送給我嗎？”

    “不如你先把蓬萊送給我？我看那只小鳳凰就真的很不錯?！?/br>
    嘴里不依不饒，手倒是沒松開過。說話之間，他們來到了一處平地，一汪潭水嵌在這群山之中。四面的山，既像屏障，也像囚籠。岸邊裸露著巖石，巖石上還有著貝殼藻類留下的痕跡，不知道這數(shù)百上千年，這里的水有沒有干涸過，石頭是不是換了一輪又一輪。

    容庭芳指著一處淺灘告訴余秋遠：“我小時候無聊，會坐在這里。”直到太陽沉下山去，才回到這陰暗的水中。那個時候能看夕陽落幕，就像是唯一的樂趣，人生中剩下的光亮。

    余秋遠恍然：“所以你喜歡坐在海面上？”

    容庭芳笑了下。自然想念故鄉(xiāng)不過是其中一個原因。還有一個原因，當(dāng)然是因為海面上還會有另外一個人。但是他就是不說，他如果說了，豈非要叫余秋遠尾巴都翹到天上去。他只說：“你不覺得余暉染盡海水，瞧來像一堆寶藏嗎？”坐在上面，就像坐在金山銀山上，會叫人覺得自己特別富有。

    這可真是——

    余秋遠無語了半天，略一斟酌，委婉道：“有時候我覺得你真的很俗氣。”

    堂堂一條龍，一個魔尊，美姬美酒，金銀寶貝，什么沒有。見到閃閃發(fā)亮的東西，卻還是能兩眼發(fā)光，卯足了勁也想要把它騙到手。余秋遠不止一次懷疑，容庭芳之所以會和他說些這樣那樣的‘小情話’，只是想騙他變出尾巴出來摸吧？

    因為鳳凰本身的彩羽流光溢彩，當(dāng)然是天下最艷麗無比的寶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