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一間冷凍廠？?。　?/br>
    “我知道！是三華冷凍廠！是他害死嘉奇的地方！他要讓他們倆經(jīng)歷同樣的痛苦！”

    夏六一扔開手槍快步而去！謝家華看了自己仍在呻吟的父親一眼，眼底露出無可救藥的悲意與恨意，他轉(zhuǎn)身追著夏六一而去。

    第一百零九章 （下）六一快樂

    昏昏沉沉的何初三與陸光明被人從小黑屋里拖了出來，一路拖拽在地上。與石塊摩擦的痛楚令他們倆清醒了過來。幾名殺手不顧他們的掙扎反抗，將他們推進(jìn)了一間凍室之中，一聲重響之后，室門被從外反鎖。

    不見天日的黑暗之中，四面都是劇寒的空氣。陸光明扭動著身體蹭到了何初三身旁，晃了晃他。何初三發(fā)出虛弱的喘息，他失血過多，喉嚨也被燙傷，連吞咽與呼吸都無比的痛苦。陸光明奮力在他身上蹭掉了自己嘴中的布團(tuán)，又替他咬掉了他嘴上的布團(tuán)?！鞍⑷?，醒醒！”

    何初三的頭無力地靠在了他肩上，他又痛又冷，真的要撐不住了，神智漸漸從軀殼中脫離。陸光明忍痛曲起膝蓋，一點(diǎn)一點(diǎn)吃力地將被銬在身后的雙手從腳底繞了過來。雙手得以稍稍自由，他摸索著何初三冰冷的臉，輕輕地拍他，“醒醒！撐?。　?/br>
    何初三察覺到了他的動作，迷迷糊糊地在心里想：我之前都繞不過來，明仔的腰真軟，原來跟六一哥一樣都是下面那個(gè)。

    他因?yàn)樽约哼@不合時(shí)宜的想法而笑了起來。虛弱的笑音令陸光明欣喜萬分，趕緊摸向他顫抖的眼睫，確認(rèn)他還睜著眼睛?！澳阋欢ㄒ獡巫?！家華哥會來救我們的，我留給他的證據(jù)足以讓廉署封鎖謝英杰的賬戶，那個(gè)撲街拿不到那些臟錢，逃不了的！而家華哥一定能找到我們！你相信我！”

    何初三輕輕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相信陸光明，也相信謝家華，更相信夏六一。他在車禍現(xiàn)場留下了他們的鉆戒，六一哥也一定能找到他，不管他在哪里。

    “你聽我說說話，保持清醒?！标懝饷鞯?。

    何初三緩緩低下頭去，用鼻子碰了碰陸光明頸上的一條小鐵鏈。陸光明冰雪聰明，“你想問我這條項(xiàng)鏈？”

    何初三從鼻腔里發(fā)出一絲氣音。

    “這是jacky的靈牌，是家華哥前幾天給我的。這個(gè)靈牌一直保佑著他，也會保佑我們的?！?/br>
    陸光明碎碎叨叨地跟何初三說起唐嘉奇以前的事，說自己小時(shí)候因?yàn)轶E然間父母雙亡、是多么自我封閉的孩子，說唐嘉奇的耐心與幫助，說唐嘉奇對他有多好……

    說著說著，陸光明的聲音里帶了哽咽，握著那只靈牌道，“其實(shí)家華哥對我也很好。他跟他那個(gè)撲街老爹完全不一樣，他是一個(gè)好人，看上去很冷淡，但其實(shí)很善良，很溫柔。我不該老是氣他，我真是個(gè)王八蛋?！?/br>
    “我也真是個(gè)王八蛋，”何初三心想，“六一哥那樣愛我，那樣苦苦地哀求我‘別走’，為了我不惜放棄一切，我為什么那么狠心離開他？哪怕是天涯海角，我也該跟他一起去啊。我為什么那么自信自己能掌控局面？為什么小看謝英杰的歹毒與瘋狂？所有的人都是我害死的啊?！?/br>
    幾滴眼淚撲簌簌地落在了陸光明的肩頭，很快就結(jié)成了冰霜。陸光明吃力地抹著何初三的臉，自己也竭力地強(qiáng)忍著眼淚，“別哭，眼淚會凍住……你想夏六一了嗎……別傷心自責(zé)，你很愛他，你是一個(gè)好人，你沒有做錯(cuò)任何事…………”

    他用他的衣服包裹著何初三，兩人像小動物一般緊挨在一起，凍得瑟瑟發(fā)抖。陸光明的舌頭漸漸僵硬，快要說不出話來。他的神智也開始模糊，自言自語地喃喃，“我不能死在這里……jacky……也是死在冰柜里……家華哥該有多傷心……”

    何初三昏沉地想，“是啊，我不能死。我如果死了，六一哥該有多傷心，多孤獨(dú)。還有阿爸、欣欣和吳媽，我不能讓他們傷心，我不能讓謝英杰得逞?！?/br>
    最后一滴眼淚淌落在了陸光明肩頭。陸光明閉著眼睛哆嗦著說，“別……哭……”他牙關(guān)咯咯作響，吃力地從衣袋里摸出一只被壓得扁扁的小鯊魚，塞到何初三被銬在身后的手心，“我……都忘了……這是……哄小孩子……開心的……借給……你……”

    何初三已經(jīng)感覺不到手心的觸感，他閉著眼睛微微笑了。這個(gè)微笑僵在了他的臉上，他的意識一片漆黑。

    “砰嘩——！”

    “阿三？！阿三——！”

    是你來接我了嗎？帶我走吧。我的靈魂會一直陪伴著你，我怎么舍得你難過。

    ……

    他見到了自己兩年前的那個(gè)夢境，廟宇林立的千佛之地，夏六一的身影隱沒在古老半頹的石墻之后，他想追上去，卻被繚繞的檀香所迷了眼。彌漫的煙霧中隱有善男子善女人呢喃吟誦之聲。低頭禮佛的禪師轉(zhuǎn)過身來，滿面慈悲地問他：你執(zhí)迷不悟，深陷泥沼，還不回頭？以身布施，割rou喂鷹，你做到了嗎？不出淤泥，不見白蓮，你入過地獄了嗎？

    他匍匐在地，深深地垂下了頭顱。

    你后悔了嗎？禪師問。

    他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他不悔，他來過人間，他愛與被愛，他用盡全力地去挽救過一個(gè)游走在黑暗中的靈魂，他迷失了自己，卻也找回了自己。

    他只想問：我救出他了嗎？哪怕我永墜于深淵，我救出他了嗎？

    世間萬法，因果相循。他有他要償還的孽障，你有你要付出的代價(jià)。

    但你已經(jīng)救了他。

    ……

    何初三在救護(hù)車行駛的輕微顛簸下，微微睜開了眼睛?；煦绲囊曇皾u漸聚焦出人形，他看到了夏六一緊張而欣喜的臉。

    “阿三？阿三？你醒了嗎？！”

    何初三微微張開嘴，氧氣面罩中氤氳出一片白霧，他發(fā)出了嘶啞的氣音。夏六一輕輕俯下身來，在他冰涼的額頭上吻了一吻。

    “沒事了，傻仔，沒事了，我在這里?！?/br>
    何初三定定地看著他，癡傻了一般。夏六一輕輕撫摸著他的臉，也柔情又專注地看著何初三的眼睛，再也沒有說一句話。何初三漸漸看出了他拼命隱藏卻又無法遮擋的悲哀與不舍——夏六一的眼眶紅了，淚水從他眼中滑落，墜在何初三微顫的眼睫上。

    何初三慌然而無措地喘息著，面罩中浮起更多的白霧。夏六一趕緊抹掉了自己的眼淚，柔聲哄著他，“噓，噓，沒事的，我沒事?！?/br>
    何初三卻注意到了他用外套纏裹遮掩的手銬，雙目大睜。救護(hù)車就在這時(shí)停了下來，車門被拉開，幾名救護(hù)人員將何初三的擔(dān)架接下了車。何初三轉(zhuǎn)動著眼珠，看到了另一輛救護(hù)車上的陸光明與謝家華，也看到了等候在醫(yī)院門口的警車，幾名警員朝這邊走來。

    夏六一迎上前去，對他們低聲說，“不要在這里，不要在他面前，求你們讓我送他進(jìn)……”

    他話未說完，身后突然傳來救護(hù)人員的驚叫阻攔聲！手足都被凍傷的何初三竟然竭盡全力地翻倒下了擔(dān)架，掙扎著向他爬來！夏六一慌忙撲了回去，跟救護(hù)人員一起將何初三攙扶回了擔(dān)架上。何初三無力地抓撓著他的衣角，雙目都紅了，撕裂的喉嚨里發(fā)出沙啞的聲響，“呼……不……呼……”

    “我不走，我在這里陪著你，”夏六一哄道，但他的演技顯然還沒有何影帝的十分之一，他在下一句話出口之前就哽咽得再也無法發(fā)出聲音，“我……”

    他低下頭去強(qiáng)忍了眼淚，從褲袋里摸出那枚鉆戒項(xiàng)鏈，重新戴在了何初三的脖子上。

    “給你留個(gè)紀(jì)念……玉佛我就不還給你了，讓你阿爸再買一個(gè)送媳婦吧……”

    何初三發(fā)出了粗重的喘息，死死地盯著他！救護(hù)人員用護(hù)帶將何初三綁回了擔(dān)架上，趕緊推往急救室。夏六一在幾名警員的看守下，一步三回頭地上了警車。車門緩緩關(guān)闔，夏六一將頭別向了窗外，淚水終于忍不住泉涌而出。

    警車剛剛駛出醫(yī)院大門，就被后面追喊的一位護(hù)士叫住。副駕駛的警員疑惑地?fù)u下車窗，護(hù)士上氣不接下氣地道，“病人不肯配合手術(shù)！能不能，能不能讓那位先生再多留一會兒？”

    “不能打鎮(zhèn)定劑嗎？”警員問。

    “不行！他太虛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