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回市里，阿黃打算怎么辦？”唐老爺子開口說道。

    康爺沉默了一會，連喝了兩大口開水，道：“暫時還沒想好章程。我兒子那邊就算答應(yīng)養(yǎng)阿黃，市里那屋也不可能真帶著阿黃過去?！?/br>
    唐老爺子翹著腿一抖一抖的，也不知道想什么。

    阿黃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他們正在談?wù)撈鹱约?，“哞哞”的叫了兩聲，聽聲音還挺歡樂的。

    康爺聽到阿黃的叫聲，朝它那邊看了一眼，說：“我呢，在別處有個好朋友，家里現(xiàn)在還在種地生活，也跟那邊提了兩嘴，他們倒是樂意買下阿黃。”

    說道這里，康爺呼了口氣，拍了拍自己的光頭，接著道，“就是我這心里不踏實(shí)啊。我把阿黃從小崽子買回來養(yǎng)了這么多年，哪天不是把它當(dāng)親閨女養(yǎng)的，說賣出去就賣出去，我……舍不得啊?！?/br>
    唐藺看著院子里樂滋滋嚼著菜葉子的阿黃，心里也跟著沉了沉。

    “不賣還能怎么辦？拉去屠宰場嗎？”康爺說到這里，神態(tài)有些激動，敲得桌子“砰砰”地直響。

    唐老爺子給他倒了一杯水，說：“冷靜下，等會別又躺回床上去了?！?/br>
    康爺猛地大灌半杯水，終于讓自己平靜了一些，整個人都有點(diǎn)垂頭喪氣。

    “那朋友人不錯，阿黃過去不愁吃，就是要幫著干點(diǎn)農(nóng)活，我們家田都荒了幾年了，也不知道阿黃還記不記得怎么耕種?！?/br>
    “也許還有其他法子呢……”

    康爺在唐藺家呆了一個下午，唐藺站在小別墅門外，望著前方佝僂著背的老人牽著一頭黃牛緩緩離去的背影，駐足看了許多。

    康爺在他們家和唐老爺子提起賣阿黃的事，又過去了幾天。似乎賣阿黃的事只是口頭上說說，唐藺這幾天還能看到康爺牽著阿黃在唐家村溜達(dá)的畫面。

    高考的成績也終于出來了，唐藺早有所料，這成績比上輩子可是差了一截。唐老爺子看了他成績兩眼，啥也沒說。榅婆倒是有些可惜，她還是挺希望唐藺能夠上個大學(xué)的。

    高考成績出來后，唐藺回了一趟學(xué)校。同學(xué)間雖許久未見，但是很快又玩做了一團(tuán)。唐藺原宿舍的人成績各有差異，不過都在自己預(yù)料之中，大伙也沒啥好傷心的。李田算是超常發(fā)揮，高興地招呼全宿舍的人一起去卡拉OK唱歌，慶祝一下高中生涯的徹底結(jié)束。

    他們在卡拉OK里鬼哭狼嚎了一個晚上，又在大排檔里喝著酒吹噓到半夜，才醉醺醺地去了李田的家，眾人在他家的大廳倒了一地睡了一宿。李田父母也沒說什么，知道他們高興，就任由他們瘋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還給他們做了豐盛美味的早餐。

    慶祝完，一同生活了三年的舍友，在李田家門口揮手作別。分別的感傷很快就被溫柔地放在心底一角，希望每個人都有全新的生活。

    唐藺回了唐家村，發(fā)現(xiàn)唐老爺子和榅婆的面色都不太好。一直到了晚飯的時候，唐藺才從唐老爺子的口中知道，康爺已經(jīng)把阿黃賣掉了，賣給了他曾經(jīng)說過的那個朋友。

    賣阿黃的事還是發(fā)生在今天早上的時候——唐藺還在李田家里熟睡的當(dāng)口。

    康爺?shù)呐笥烟匾饨枇溯v貨車過來的，康爺親手把阿黃牽上了后車廂。阿黃大概是知道康爺要把自己賣掉，一直在“哞哞”地亂叫，叫聲凄厲可憐，仿佛要把嗓子都吼啞了般。在登上后車廂時，也不管康爺怎么拉，就是拗著不肯多邁一腳?？禒斠恢睂χⅫS不停地說著“你過去了要好好吃飯，要好好聽話”這兩句話，圍觀的村民都不忍看這個場面。最后康爺是和其他人一起把阿黃拖上貨車的，康爺也不管阿黃凄厲的叫聲，直接就讓他朋友把車門給關(guān)上，趕緊開車離開。

    阿黃被拖上了車，康爺連頭也不回地往村里走了。阿黃也就這樣直接被貨車?yán)?，離開了唐家村。

    唐藺聽著榅婆給自己說的這些，腦海里都能想到那時候賣阿黃的畫面。唐老爺子今兒抽旱煙都比平日多了，榅婆也沒有心思管他，心里還在為阿黃的事唉聲嘆氣。

    康爺明天就跟著他兒子去市里定居，吃過晚飯后，他把一些用不著的東西送到了唐藺家?？禒斔坪跤质萘?，衣服里露出來的手臂rou都貼在了骨頭上，瘦骨嶙峋的。

    “這些吃的喝的我就不帶過去了，你們喜歡的就留下來，不愛吃的就扔了。還有這些玩意兒，還挺新的，你們都留著用吧?！?/br>
    康爺把一袋子?xùn)|西放到地上，指著說道。

    唐老爺子翻了翻那些東西，抬頭問他：“這是不打算回來了？”

    康爺大笑，說：“哪能呢，春節(jié)還是要回來拜拜老祖宗的。”

    唐老爺子也跟著笑道：“那你還帶這么一袋子?xùn)|西過來，吃的留下就行，其他的你趕緊收拾收拾帶回去?！?/br>
    “瞧你那樣?！笨禒斦f，“行行行，其他的我?guī)Щ厝?，吃的你們可別浪費(fèi)了?！?/br>
    “成了，就你這啰嗦勁?！碧评蠣斪拥馈?/br>
    “哎喲，我這脾氣啊，真是受不住你。”康爺指著唐老爺子，要怒不怒道。

    唐老爺子睨了他一眼，說：“得了，把力氣省省。”

    兩人互損了好一會，康爺就扛著他那袋子?xùn)|西回去了。榅婆把康爺給的吃的都搬到了廚房去，唐老爺子又深深地抽了口旱煙。

    唐藺無奈地勸道：“爺爺，你今兒這旱煙可是抽過量了?！?/br>
    唐老爺子哼了一聲，臉上不太樂意，但是還是抖了抖煙管子，把煙管子收了起來。

    唐藺瞅著他的樣子，搖搖頭，明明舍不得自己的好友離開，又要?dú)鈱Ψ?，他爺爺這脾氣啊，就是拗。

    第二日，康爺一家都過來接他，唐藺他們都過去給他送行。榅婆對著康爺說了好幾句注意身體的話，唐老爺子則是沉默著，啥也沒說，只是在康爺上車前輕輕地拍了拍這個老伙伴的肩膀。

    村子里和康爺關(guān)系很好的老人都過來跟康爺說了幾句話，大都是讓他好好跟著兒子過日子，時?；貋砜纯?。

    康爺?shù)难劭粲行┘t，明明知道春節(jié)都會回來的，但是就是忍不住紅了眼睛。

    對于他們這些老頭子來說，現(xiàn)在的日子真的就是活一天多一天了。一年回來唐家村一次，也不知道他們中會不會有人先一步離去。一年可也不算短啊。

    眾人說了一會話，康爺就坐上車，只聽引擎轉(zhuǎn)動的聲音，這輛銀灰色的轎車漸漸駛離了唐家村的石子路。

    唐老爺子站在原地許多，是最后一個離開的。

    唐家村好似又恢復(fù)了往日的平靜，只是這里再也不會出現(xiàn)一個老頭子牽著黃牛溜達(dá)的畫面了。

    第56章

    康爺離開后過了一個星期, 這一個星期唐藺一直呆在唐家村，時不時接一點(diǎn)幫廚練練手順便賺點(diǎn)錢。唐老爺子自從對他說房子的事他來解決后, 就變得有點(diǎn)忙，有時候出門也不知道上了哪去。唐藺問起, 也只是說讓等著, 別的一再不多說一句。

    榅婆院子后面的菜已經(jīng)長好了, 今天他過來給摘一些打算做點(diǎn)涼拌菜, 榅婆最近都在念叨著天氣太熱，胃口都要熱沒了。

    唐藺這邊剛下地抓了兩把菜，那邊唐老爺子就從外面回來了。他正巧從榅婆家后院子這邊繞過去，唐藺就直起身叫了他一聲。

    “爺爺你這是又上哪剛回來??？”

    唐老爺子走到小田地的外面, 看了看種著的菜，說道：“你這小子哪來那么多問題, 豆角多抓兩把, 回去泡起來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