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褚青娘冷笑一聲，伏在桌面斜視魏文昭，“真是沒想到……”

    “咣啷啷”銅盆落地在灑滿水的地上來回跳動(dòng)，‘咣啷啷’‘咣啷啷’碎響。

    春桐顧不上青磚水跡，連忙跪下伏地：“都是奴婢心急手滑，才失手摔了銅盆。”

    春桐跪在水間‘咣啷啷’銅盆最終安靜下來，只留下一陣‘嗡嗡嗡’余韻，不過也很快沒了。

    青娘那陣惡心過去，接了譚蕓芬遞過來的帕子擦擦嘴，平淡道：“起來收拾吧，這幾日都是你跟著伺候，辛苦了，下去休息?！?/br>
    這語氣，春桐手指顫了顫，看著挺平和的，到底什么意思，發(fā)現(xiàn)沒？心里疑惑，身上卻不敢疑惑，春桐磕了頭爬起來：“多謝夫人寬恕，奴婢這就收拾?！?/br>
    “算了，讓宜兒來，你和珍兒都下去歇著。”褚青娘淡淡吩咐，出門在外，春桐就是大丫鬟，比珍兒更頂事，也確實(shí)頂事。

    “是”春桐諾諾退下。

    看來不是發(fā)現(xiàn)了，魏文昭放下心，皺眉道：“好端端怎么了，要不要叫個(gè)大夫來看看？”

    魏文昭知道，一點(diǎn)小事褚青娘不會(huì)叫大夫，只會(huì)頂他。

    褚青娘端起碗，繼續(xù)吃飯：“沒怎么，就是看見你惡心而已?！?/br>
    ……魏文昭

    魏文昭抿起嘴唇，原本就薄的雙唇，直接抿成一條線。胸口起伏起伏，心思七轉(zhuǎn)八轉(zhuǎn)，傷心不能說沒有，怒火不能說沒有，隱藏在下邊的放心也是有的。

    “哼！”心思百轉(zhuǎn)，最終魏文昭甩袖而去。

    褚青娘卻覺得心里松快，再加上自己屋里寬敞，人待著舒服，一頓飯愣是比平日還吃得多。

    給譚蕓芬驚得：“我的奶奶，您少吃點(diǎn)，小心晚上積食?！?/br>
    褚青娘不知怎么生出幾分頑皮：“好阿譚，你就讓我吃吧，外邊日頭高，坐車牛馬味，再加上花宴夫人小姐們的脂粉味，實(shí)在給我惡心的夠嗆?！?/br>
    “誰說不是呢”譚蕓芬一邊幫宜兒收拾，一邊心疼又夾著歡喜“這不是給姑娘找婆家嗎，奶奶還得些日子忙。”

    褚青娘一邊吃，一邊想，臨了還‘噗嗤’笑了。

    譚蕓芬多知機(jī)，立刻湊過來神神秘秘：“咱們大小姐有看中的了？”

    褚青娘心情好，一口芙蓉雞蛋到嘴里：“差不多，就等過幾日再相看一次?！?/br>
    “誰啊？”譚蕓芬壓低嗓子。

    褚青娘湊到她耳邊：“就我看中的?！?/br>
    那人譚蕓芬也見過，驚喜低聲：“文安侯世子鄧方良？那人才不錯(cuò)啊，家風(fēng)又好沒有通房侍妾那些。”

    褚青娘笑，胃口越發(fā)好，看的譚蕓芬眼皮直抽：“就怕魏大人不是很滿意?！?/br>
    文安侯府因?yàn)闆]有妾室姨娘，所以子嗣少姻親也少，不符合魏文昭結(jié)交更多勛貴的目標(biāo)。

    褚青娘一口接一口，吃的自在：“不用管他，等思穎看實(shí)在，我先口頭應(yīng)了再放出風(fēng)聲，到時(shí)他答應(yīng)也得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也得答應(yīng)。”

    譚蕓芬卻有些擔(dān)憂，實(shí)在是魏文昭有時(shí)候不做人事：“就怕……”

    褚青娘又撿了幾筷子菜吃，才淡聲道：“沒事，文安侯府有文安侯府的好處，首先名聲清貴?！?/br>
    ‘名聲清貴’幾個(gè)字，是十分高的評(píng)價(jià)，一般只有翰林出身的清廉重臣，才能有這評(píng)價(jià)。結(jié)這樣一門親，其實(shí)也有助于魏文昭，在文臣這邊樹立名望。

    “再者思穎嫁過去就是世子夫人，將來沒意外就是文安侯夫人。再者文安侯府雖然姻親不多，但結(jié)的親家都不錯(cuò)。”魏文昭最多就是有些不舒服罷了。

    日子倏忽過去十來日，這天褚青娘喜滋滋領(lǐng)著女兒回來，譚蕓芬看她神色就知道怎么回事，一邊拿了家常衣裳出來，一邊笑問：“成了？”

    “成了，就等六月過去放風(fēng)聲，八月?lián)Q庚帖。”京城習(xí)俗，六臘月不說親。

    一主一仆正在說笑，譚蕓芬忽然發(fā)下手下一緊，低頭看，發(fā)現(xiàn)主子原本俏俏的腰身有些緊。

    青娘扯了扯也覺得不舒服，珍兒恍惚想起什么，仔細(xì)想又不知道是什么，于是偏著腦袋仔細(xì)回想。

    屋外有小丫鬟進(jìn)來回稟：“奶奶，商行傳信過來，近幾日京城郊區(qū)、街巷，好些孩子出天花，只怕京里藥材這幾日要吃緊，問大小姐帶回來的上千斤藥材要不要出手？”

    當(dāng)日魏思云還在時(shí)，曾說過同窗出痘，再加上家里兩個(gè)，褚青娘覺得節(jié)氣不對(duì)，特意寫信，讓魏思穎在路上采買了上千斤藥材。

    “咱們不做囤積生意，”褚青娘沉吟，“只是逢春堂被挖走唐大夫，有些不好意思，把那藥材分一半給他們，另外京城各家……”

    褚青娘還在回想京城各大藥行，想要確保家家有貨，以便百姓看病，珍兒忽然想起來什么不對(duì)：

    “奶奶……”

    “奶奶！”

    宜兒更清脆的聲音在外響起，“許大哥回來了”竹簾嘩啦響，肩膀?qū)掗?，膚色變深的許松年大步邁進(jìn)來：

    “大娘子，我回來了?！?/br>
    褚青娘驚喜不已，連忙起身相迎：“怎么今天回來了，不是說還有兩天，云兒在那邊怎么樣，看著黑了，路上辛苦吧？”

    珍兒一晃神忘了要說的，蹦蹦跳跳跑去倒茶。

    許松年聲音爽朗，笑道：“云哥兒在那邊，就跟魚兒進(jìn)了大海似的，跟邵家一眾公子哥兒好的親兄弟一樣，一起習(xí)武、一起學(xué)兵法……”

    魏思穎看母親忙不過來，笑著請(qǐng)命：“娘和許叔先聊，我去和管事給各家送藥?！?/br>
    魏思穎也是跟過生意的，褚青娘笑著點(diǎn)頭放人。

    魏思穎調(diào)皮的對(duì)許松年行了半禮：“母親天天在我耳邊念叨云兒，許叔可算救了我?！?/br>
    許松年笑著說了幾句，魏思穎戴上冪蘺，領(lǐng)著如意出去。

    “許大哥，喝口水?！闭鋬呵紊鷶D進(jìn)來，笑瞇瞇送茶。她們主院的丫鬟，都喜歡許大哥來，來了總有說不完的熱鬧。

    許松年接了茶三兩口喝了，對(duì)珍兒笑道：“珍丫頭又長(zhǎng)高了，也漂亮了?！?/br>
    “那許大哥娶我唄?！闭鋬盒Σ[瞇，也不害臊。

    許松年哈哈笑：“快別，許大哥這年紀(jì)，再差點(diǎn)夠當(dāng)你爹了?！?/br>
    褚青娘一邊笑，一邊到桌邊坐下：“出去這一趟，你這性子爽朗許多，坐下說話?！?/br>
    許松年笑著走過來，感慨：“大娘子去一趟邵家，去一趟邵家演武場(chǎng)就知道，真男兒，真血?dú)馐鞘裁礃??！?/br>
    嘴里說著話，許松年眼角發(fā)現(xiàn)褚青娘腰身，微微扭了扭，仿佛有些不自在。

    眼睛順著動(dòng)作看過去，發(fā)現(xiàn)腰上衣裳有些緊繃，那個(gè)感覺……許松年想起當(dāng)年，大娘子懷穎姐兒，云哥兒的樣子。

    許松年奇怪的眼神，讓褚青娘疑惑，順著他的眼睛看向自己腰身，腰間衣裳繃出幾根細(xì)細(xì)橫紋。

    褚青娘愣了愣，問：“珍兒，你剛想說說么？”

    珍兒一拍額頭，又想起來了，脆聲道：“奶奶，你上次換洗是什么時(shí)候？”

    忙了幾個(gè)月的譚蕓芬腦子一空，根本想不起來上次是什么時(shí)候。

    褚青娘回過神，臉色平靜下來：“去，叫個(gè)大夫來?！?/br>
    第50章

    大夫很快就來了, 摸了一會(huì)兒滿臉笑：“恭喜夫人, 喜脈?！?/br>
    “嗯”褚青娘淡淡收回手，用下巴示意譚蕓芬“給她也把把脈。”

    譚蕓芬再忍不住，雙膝一軟跪在地上，眼里淚立刻流出來：“奶奶怎么知道……”

    褚青娘心里淡淡苦澀，如果你沒有，那么你自己換洗的時(shí)候, 必然想起我。

    “號(hào)一下?！?/br>
    “不用, 奴婢……”愧疚全化成悔恨的淚，譚蕓芬恨不得扇死自己。

    “號(hào)吧?！?/br>
    珍兒默默扶起譚蕓芬, 扶她到桌邊坐下, 小聲：“別哭了, 聽奶奶的就是?！?/br>
    大夫疑惑，嫡妻有喜這么大的好事, 屋里怎么沒有一點(diǎn)喜色，但那也不關(guān)他的事。收起喜色，大夫公事公辦給譚蕓芬把脈, 片刻：“這個(gè)也是喜脈。”

    “嗯, ”褚青娘淡淡點(diǎn)頭, “麻煩大夫, 配一副保胎藥一幅打胎藥。”

    “不！主子”譚蕓芬順著板凳滑下來，跪在地上決絕“奴婢不要，這孩子有罪。”如果不是他，怎么會(huì)耽誤主子這么久！

    褚青娘對(duì)著大夫還算和緩：“麻煩大夫下去領(lǐng)賞開藥?！?/br>
    宜兒立刻機(jī)靈跟上：“大夫跟我來?！?/br>
    大夫走了, 屋里留下嗚嗚咽咽哭聲，是譚蕓芬趴在桌上哭。褚青娘嘆口氣起身過去，扶著她肩膀：“這是好事?！?/br>
    譚蕓芬趴在桌上，嗚嗚咽咽哭著搖頭。

    “別這樣”褚青娘把譚蕓芬扶起來，放進(jìn)自己懷里“你這個(gè)是好事，原峰知道了，不知該多么高興。”

    可所有的高興，此刻都化作了，譚蕓芬眼中磅礴之淚。

    褚青娘打起精神：“沒關(guān)系，不過一幅打胎藥。”說完轉(zhuǎn)向旁邊的珍兒，沉吟道“算腳程他們離邊境不遠(yuǎn)了，讓商行派出快馬日夜追趕，看能不能把這喜信給原峰送過去?！?/br>
    “是”珍兒屈膝忍著什么都不看，下去。

    譚蕓芬在褚青娘懷里放聲大哭：“這孩子有罪，有罪?！?/br>
    “孩子有什么罪?！瘪仪嗄锇参克?/br>
    魏文昭接了呂頌消息，來不及坐轎搶過呂頌馬匹，快馬飛馳回去，到映霞苑門口才飛身下馬，因?yàn)樘^急切，上臺(tái)階狠狠扭了一下腳。

    可是他顧不上腳疼飛跑進(jìn)正屋，掀開簾子，褚青娘正坐在圓桌前，桌上一碗黑乎乎冒著熱氣的濃藥。

    褚青娘瞥了一眼魏文昭，看見他滿臉塵色衣袍不整，胸膛急速起伏氣息急促。

    不過一眼，褚青娘不感興趣的收回目光，等桌上藥涼。

    魏文昭微微調(diào)好呼吸，慢條斯理放下簾子進(jìn)來：“愛妻不如告訴我，桌上這是什么藥，不會(huì)是保胎藥吧?！蹦樕仙踔翈Я它c(diǎn)笑。

    幸好趕上了，這孩子安全了。

    褚青娘平淡的看著藥碗：“打胎藥?！?/br>
    魏文昭笑意慢慢凝滯，忽然出手如電端走藥碗。

    褚青娘從藥碗空缺的地方轉(zhuǎn)眼，對(duì)上魏文昭肅殺的面孔，臉上甚至也有笑意：“這是一碗藥的事嗎？”

    是，這不是一碗藥的事，只要褚青娘不想要，懷胎九月她總有辦法落掉孩子。

    魏文昭冰冷的雙眼，盯著褚青娘，盯著她嘴角那一絲若有若無的輕松笑意。

    房間氣息凝固，譚蕓芬?guī)е鴿M眼怒意，向前一步緊緊站在褚青娘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