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繼周頗為無奈：“娘你也看看，明梅一走，家里突然少了一半勞力。地還是那么多，我連自家的都忙活不過來。我就這么大本事，實(shí)在顧不上三弟。”

    “以前不都干完了，這一下就不行了？”

    老太太質(zhì)問的意思非常明顯，任她如何說，王繼周自巋然不動：“真忙不過來?！?/br>
    王繼全臉色一變，果然下一秒老太太抽抽搭搭起來：“你這格楞勁，是不是在怨我對你不好？我就知道給人當(dāng)后娘不容易，做好了人家罵假惺惺，一視同仁別人還會被說三道四，說我虧待你。”

    倚在褥子上的王豐收咳嗽起來，趕緊抓過藥瓶吞進(jìn)去，他板著臉：“繼周怎么對你娘說話，無論如何她都是你娘?！?/br>
    又來了，王曼翻個白眼。她爺爺別本事沒有，貪生怕死的技能值卻是滿點(diǎn)。老太太幾十年掐著他的命脈，為了自己能過舒坦點(diǎn)，他不管別人，心甘情愿的做著應(yīng)聲蟲。

    見父親肩膀耷拉下來，這是要妥協(xié)認(rèn)錯的節(jié)奏，她忙扯著他的襯衣，緩緩做出“存折”的口型。

    王繼周左右為難，不過閨女的話確是點(diǎn)醒了他。都是兄弟，有能力他當(dāng)然會幫?？涩F(xiàn)在的情況是，老三日子比他好很多，他也有力氣，就是純粹的犯懶不想下地。

    所以挺直了腰板，沖老太太點(diǎn)點(diǎn)頭：“娘，你確實(shí)對我不好，但是……”

    老太太捂住頭，一副天崩地裂的模樣：“你在說什么？”

    “你耳朵不太靈，我可以重復(fù)一遍。從小到大，你確實(shí)對我不怎么好。我不是傻子，我也不是不懂事的孩子，這些我都知道。但你放心，我不會因?yàn)檫@怨你?！?/br>
    說完他還煞有介事的點(diǎn)點(diǎn)頭：“我說得都是實(shí)話，你對我再不好，也是我娘，做兒子的不會怨娘?！?/br>
    王曼手捂在嘴上，好懸才忍住了笑聲。父親怎么這么直接，難道他不知道實(shí)話最傷人？

    可偏偏他真的是一副坦誠的模樣，從話語到舉止全都無懈可擊。看老太太滿臉便秘的模樣，就知道她此刻應(yīng)該受了比玄冥神掌還厲害的內(nèi)傷。

    “我就知道，老頭子你看看，這就是你兒子。繼民、春娟、瑞瑞，快來個人，我頭暈，怎么天旋地轉(zhuǎn)的?！?/br>
    王繼全上前一步，扶住老太太，像以往做了無數(shù)次那樣，將她扶到炕沿上。老太太渾濁的眼珠望著王繼周，用祥林嫂般的聲音說道：“我真傻，真的，我單知道后娘難當(dāng)，還是親自看著他長大。我的命怎么就這么苦??！”

    到最后她嗓子扒個尖，凄厲的嗓音像極了冬日里的老貓，而后她身子一松，直接朝后躺去。盤的一絲不茍的發(fā)髻落在卷好的鋪蓋上，唇角抿起預(yù)示著她的不滿。

    “咳，逆子，我打死你個不中用的逆子?！?/br>
    ☆、第25章

    王豐收的憤怒并沒有得到任何回應(yīng),王繼周退后一步護(hù)住王曼，王繼全則直接坐在炕邊。

    倒不是兩兄弟不孝敬爹娘,而是老太太實(shí)在太身嬌體弱易暈倒。在過去的許多年里，但凡有不順心的事，她必然要血壓升高，對著兒子暈過去。

    王繼全從小經(jīng)歷,見怪不怪,對此他早有應(yīng)對之方。方才他扶著娘,小心護(hù)住她的頭，讓她磕在最柔軟的棉被上,整串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唯一不同的是王繼周。先前他心軟,想著忍一時風(fēng)平浪靜，畢竟是把他養(yǎng)這么大的娘，讓著點(diǎn)也就罷了，是以每次他都順?biāo)浦鄣膽?yīng)下來。可自打離婚后他腦子也開了竅，望著躺在炕上，胸前呼吸起伏不均勻的娘，他突然覺得有些可笑。

    原先他就像一個傻子似得，明知道上當(dāng)受騙，但還是忍了那么多年。他的忍耐，換來了老三的風(fēng)平浪靜，卻給他和閨女帶來了綿延十二年的苦難。

    “爹，你罵得對，我就是沒那么大本事。現(xiàn)在我連自己都顧不過來，實(shí)在幫不了三弟。再說他條件那么好，也用不著我?guī)?。?/br>
    王豐收被他噎住了，三十三年來，王繼周第一次在正房內(nèi)挺直腰板：“爹，親戚們幫急，窮了多少也幫，但沒有幫富的道理。三弟最小，小時候我和二弟讓著他是應(yīng)該?？扇缃翊蠹叶家呀?jīng)各立門戶，他條件比我和二弟都好，我們實(shí)在沒法再貼補(bǔ)他。”

    “咳，沒讓你們拿錢，就是出點(diǎn)力氣。”

    王繼全翹起二郎腿：“這時候誰閑著，我忙，大哥也忙。就跟娘說得，我們兄弟仨沒生成少爺，三弟就是個莊稼漢。即便開著小賣部，娶個幼兒園老師，他也是泉水村的莊稼漢，憑啥他就下不得地?！?/br>
    “他得看著小賣部?！?/br>
    “泉水村老少爺們都忙活著，誰有功夫來著買吃買喝。晚上收工回來，繼續(xù)開門就是?！?/br>
    王豐收手上青筋起來：“繼全你是跟繼周一個鼻孔出氣，想逼死我們是不是？你三弟不在家，我們兩老出個什么事，連個人都叫不到?！?/br>
    王繼周上前：“爹，娘耳聰目明、腿腳靈便，小賣部離打谷場頂多五分鐘，怎么會叫不到人?！?/br>
    “我的命怎么這么苦！”

    見沒人搭理她，老太太幽幽轉(zhuǎn)醒，開始哭天抹淚：“你們倆穿一條褲子，口口聲聲的要對付繼民。繼民多好的孩子，這些年給我們洗衣做飯，還帶你爹去衛(wèi)生院檢查身體。你們就是看他好欺負(fù)，倆人一塊把所有臟活重活都推他身上。”

    兄弟倆臉黑了，王繼周嘴唇闔動。他發(fā)現(xiàn)了，不管自己說再多再有道，二老認(rèn)定的事就是堅決不會改。

    王曼站在父親和二叔中間：“奶奶，你和爺爺?shù)谋蛔右律眩K了后都是打成包袱送到我家，我爸給你們洗好晾干疊起來再送過來，這些年一直都是。還有買藥，三叔就倆月買了兩回，其它時候都是我爸和二叔商量著出錢出功夫?！?/br>
    老太太悄悄剜了王曼一眼，這孫女真討厭，而后她指著王繼周的鼻子：“原來你都記著那，你就是在怪我對你不好，所以才有這心思，記下來一塊來算賬。我的命怎么這么苦，就趟上你這個不孝子。王家老的病秧子，小的刺頭，留我一個人當(dāng)牛做馬，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王曼搖頭，上前握住她的手：“奶奶你別哭，喜怒無常容易折壽。就是再覺得活著沒意思，為了保護(hù)三叔和瑞瑞，你也得堅強(qiáng)的站起來?！?/br>
    雖然話音真摯，可在所有人看不到的角度，她卻絲毫不掩飾自己臉上的嘲諷。就是這幅模樣，點(diǎn)燃了老太太今日屢遭不順的心火：“你閃開，我知道你恨不得我早死。當(dāng)孫女的，叫你來伺候你爺爺兩天都不答應(yīng)，你們爺倆都是狼心狗肺的東西，我的命怎么就這么苦。”

    猝不及防被她甩出去，王曼余光望著邊上的桌子，往后仰去，頭擦著桌角而過。

    捂著頭，她飛速的呼喚元寶：“快，我要吃藥?！?/br>
    “你是該吃藥了，苦rou計這么低端的計策都能想出來。真的，你這智商，藥不能停?！?/br>
    形勢所逼，王曼討好道：“吃藥后我會萌萌噠，元寶快點(diǎn)的?！?/br>
    “不吃藥你也萌萌噠，蠢萌蠢萌的。接著，別涂太多?！?/br>
    沁涼的溫度傳到掌心，王曼往自己的臉上一抹，到后腦勺才停。而后蹲在地上，她低著頭，學(xué)著奶奶方才的模樣嗚咽起來。

    貓兒般的姿態(tài)，抓的王繼周心里生疼。王繼全離得最近，上前把侄女抱起來，望著她從右臉蔓延至后腦勺的青紫，他倒吸一口涼氣。

    “疼不疼？”

    “疼，特別疼。二叔、爸，你們不要怪奶奶，都是我沒跌對地方。我跌疼了沒關(guān)系，萬一嚇到奶奶可怎么辦？”

    元寶在空間中除了身雞皮疙瘩，默默的舉起個牌子，上面緩緩顯示一行字：“白蓮花技能，滿分√”。

    王曼通過意識回一句：“能治白蓮花的，只有白蓮花，一般女漢子都不破防?！?/br>
    “真是個沒用的，有我元寶大人相助都能混這樣。”

    藥已經(jīng)到手，王曼毫不猶豫的過河拆橋：“就你？有本事你出來跟她rou搏？”

    空間內(nèi)兩人活力四射的互損，外面卻是另一番景象。王繼周眼見閨女說完最后一句話直接昏迷過去，他一顆心疼得跟萬劍穿過似得。

    “娘，你怎么下這么重的手，她只是個孩子?！?/br>
    “我哪兒有，剛才她一直瞪我，我就想讓她往邊上站站，誰叫她站不穩(wěn)?！?/br>
    王豐收縮在炕上：“也別管你娘，她這幾天cao心太多事，難免有些煩躁。我看曼曼摔不重，也沒流血，應(yīng)該沒啥大事?！?/br>
    有他撐腰，老太太也有了主心骨：“農(nóng)村孩子哪沒有個磕磕碰碰，掐下人中一會醒了就沒事?！?/br>
    王繼周的火氣一再上漲：“曼曼分明是在關(guān)心你，要是王瑞摔暈過去，你還這么輕飄飄的？”

    怒睜的眼睛嚇得老太太心里直跳：“瑞瑞那么聽話……”

    “大哥，先送曼曼進(jìn)衛(wèi)生室，磕著頭可耽誤不得。”

    王繼周點(diǎn)頭，比起跟罪魁禍?zhǔn)椎哪镏脷猓黠@閨女的安然無恙更為重要。

    意識呆在空間中的王曼一直看向外面，其實(shí)在家聽到父親與二叔說話時，她已經(jīng)有了主意。所以來之后，她一步步逼得奶奶發(fā)怒出手，激怒父親。只要他有些決心，剩下的一切都會迎刃而解。

    **

    臨近黃昏，正是泉水村人從地里回來的時候。王曼又紅又腫的臉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王繼周沒多說話，直接將閨女抱到衛(wèi)生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