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貴妃著一身絳紫色素袍，梳著云頂髻，帶一副鎏金點(diǎn)翠花鈿，雙鸞點(diǎn)翠步搖因?yàn)樽叩么颐?，有些歪斜，她的貼身宮女桔梗在身后為她撐著傘，鄭貴妃還是淋了不少雨，可她仿佛渾不在意，路過沈之秋，也不曾駐足，徑直走了進(jìn)去。

    沈之秋慢下腳步，看著她的背影，略感詫異，他從未聽說鄭貴妃和皇后交情很好，反而一直聽說她們從王府開始就不常來往，宮人都道她們不合。

    鄭貴妃也只能等在正殿，跟傅徇行禮請安后，兩人寒暄幾句，傅徇扶她坐下，低語幾句，似乎在寬慰她，同時也寬慰自己。

    沈之秋站在鳳儀宮的院子里，聽著雨水打在傘面上的聲音，看著皇后寢宮進(jìn)進(jìn)出出的人，那一盆盆血水，混在暴雨中，給人平添了一絲壓抑。

    不知道過了多久，雨漸漸的小了，終于聽到一聲響亮的啼哭聲劃破天際，傅徇激動地站起來，竹芝從內(nèi)室走出來，滿頭大汗，跪**回稟：“恭喜陛下，皇后娘娘生下一位小皇子。”

    傅徇忙問：“雁珺如何了？”

    竹芝面色悲痛，“生產(chǎn)時難產(chǎn)，皇后娘娘大出血，現(xiàn)下昏死過去了?！?/br>
    傅徇聽完就要沖進(jìn)內(nèi)室，被竹芝死死攔住，“陛下，產(chǎn)房血腥，陛下不能進(jìn)去?！?/br>
    傅徇無奈，只能繼續(xù)留在正殿等待消息，鄭貴妃卻不用顧忌這些，起身走了進(jìn)去。

    沈之秋抬腳朝正殿走，才發(fā)現(xiàn)站的太久，雙腿已經(jīng)麻了，他忍住不適，走到傅徇身旁，輕聲寬慰，“皇后娘娘是個有福氣的人，定然會沒事的，皇上別太擔(dān)心?！?/br>
    傅徇低著頭，整個人陷入一種更加緊張的情緒中，沈之秋走過去坐在他身旁，輕輕握住傅徇的手，無聲地安慰，傅徇用力回握住他，似乎是想要給自己一點(diǎn)力量。

    第10章 泥潭

    皇后昏迷了三天三夜，終于轉(zhuǎn)醒，眾人都松了一口氣，妃嬪公主輪番侍疾，傅徇也整日守著她，沈之秋礙于身份不便進(jìn)到內(nèi)室，只在外面隔著簾子請了安，聽聞皇后娘娘叫免禮的聲音后，他的心才算落到了實(shí)處。

    按著月份算，皇后產(chǎn)期應(yīng)是八月，可如今才七月初，足足早了一個多月，靜下心來的沈之秋細(xì)細(xì)琢磨著，總覺得事出有因，但是皇后昏迷期間，傅徇就已經(jīng)徹底查過太醫(yī)院的記錄和平日為皇后把脈的太醫(yī)，脈案和太醫(yī)都只說皇后娘娘偶有脹氣，且孩子較大，只需平日多走動，并未說有早產(chǎn)和難產(chǎn)的風(fēng)險(xiǎn)。

    這日傅徇下了早朝，沈之秋便去承光殿見他，幾日沒見，傅徇瘦了一圈，眼底有掩蓋不了的烏青，整個人都憔悴了許多，想來他這幾日也沒安過心，看到沈之秋進(jìn)來，伸手將他招到身邊來，按按眉心，有些疲憊道：“這幾日沒顧得上你，一切可還好？”

    沈之秋接過御前宮女雪竹端上來的安神茶，親自端給傅徇，道：“臣一切都好，只是皇后娘娘的事，臣覺得有些不妥。”

    傅徇喝著安神茶，問，“可是脈案有什么問題？”

    太醫(yī)院的脈案沈之秋都一一看過，沒有作假的痕跡，他搖搖頭，“臣覺得事情不是出在安胎藥上，臣想查一查御膳房和皇后娘娘的小廚房?！?/br>
    傅徇微微皺眉，前朝每日事多繁雜，皇后產(chǎn)子又令他傷神，他精力有限，尚沒想到這一層，遂放下茶盞，“你覺得有人在雁珺的食物中動了手腳？可朕嚴(yán)令吩咐了，雁珺每日的吃食必得十分謹(jǐn)慎?！?/br>
    “皇上，臣近幾個月閑來無事一直在讀醫(yī)書，書上所著食療有利有弊，很多食物并不能引人注意，卻往往害人性命，臣想徹底查一查。”

    傅徇沉下臉來，冷道：“準(zhǔn)了?！闭f罷從書桌的木盒中取出一塊金牌遞給沈之秋，“你拿著這個金牌去查，若有阻攔的，就地打死。”

    沈之秋雙手接過，拱手行禮，“微臣遵旨。”

    說完了正事，傅徇從書桌后走出來，拉起沈之秋的手，走到暖閣的軟榻上坐下，沈之秋看一眼自己被握住的手，掙了掙紋絲不動，便由著傅徇去了。他坐在傅徇身側(cè)，提醒他，“大皇子可要小心照看?！?/br>
    “這是自然，朕親自選的人，他早產(chǎn)又難產(chǎn)，生下來身體就弱些，真是可憐?！备滇呙嫔狭髀冻霰吹纳裆?，那樣的場景沈之秋作為外人尚且膽戰(zhàn)心驚，何況是作為父親的傅徇，想起那日從產(chǎn)房抱出來的那個皺巴巴的嬰兒，傅徇就覺得難過，“朕向來于子嗣上無福，這是朕的第一個皇子，朕不求他以后有多少才能，只希望他能好好長大?！?/br>
    “一定會的，皇上的孩子必定天之驕子，有天子庇佑。”沈之秋反握住傅徇的手，輕言安慰，他手指瘦長，骨節(jié)分明，掌心帶著溫?zé)岬呐猓滇呶罩?，臉色終于稍稍好轉(zhuǎn)，他看向沈之秋，“皇宮泥潭一樣的地方，你現(xiàn)在可后悔了？”

    沈之秋輕笑，“后悔又如何？難不成皇上還能放我出去？”

    他是玩笑話，傅徇眼神卻依舊深深看著沈之秋，帶著沈之秋不敢深看的情緒，“你若是后悔，朕便送你出去，咱們從前的約定也一筆勾銷?！?/br>
    沈之秋心中猛跳，這句話他剛進(jìn)宮時想過多少次，宮外的大好天空，他曾經(jīng)渴望過多少次，但他知道一朝入宮，終身都被鎖在這里，為了替自己謀一份出路，才有了之前的合作和約定，可如今約定的事情尚未完成，傅徇便要提前兌現(xiàn)，這是沈之秋曾經(jīng)夢寐以求的東西。他看向傅徇的眼睛，傅徇眼神漆黑深邃，清清楚楚地倒映著他的身影，他們彼此手還交握著，傅徇的體溫從指尖傳來，是沈之秋無法拒絕的溫度。他在心中輕嘆一聲，閉一閉眼，隨后含笑道：“微臣向來不喜半途而廢，既然與皇上有了約定，自然要完成，不然豈非言而無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