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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玨想起齊樂之,臉上溫柔了些許,可隨之而來的亦是痛苦,“不提也罷。” 太妃瞧著賀玨的神色,便知那心上人之言不似有假,她道:“左右秋選不足兩月,陛下提一提好教哀家有個準備,免得來日入了宮彼此生分?!?/br> 這是非要問出個所以然了,賀玨心下不愉,“若真有他進宮那一日,太妃還是不必過多接觸的好。冰飲朕用過了,壽康宮的小廚房著實不錯,朕還有事,先回勤政殿?!?/br> 站起身,徑直往外走,也不搭理太妃。 伺候的宮人們行禮跪送,太妃坐在上首,茫茫然看著賀玨出了門,直到再也見不到身影。 “這孩子……” 身邊的宮人扶著太妃起身,“午后該歇歇了,太妃。” “他是與哀家不貼心吧?” 那宮人不敢答話,太妃嘆息,“鐘家不能在哀家這沒落啊……” 賀玨回了勤政殿,中書舍送來的折子又摞成了一堆,分門別類整整齊齊,只需掃一眼便知道又是那類折子呈得多。 “拿酒來。”賀玨不痛快,吩咐道。 勤政殿的宮人們不敢有怠,御酒很快就送了過來。 賀玨獨自一人飲,將宮人們都趕到了殿外。 他早該明白終有一日不得順心如意的,哪怕是皇帝也不成。選秀的縫兒一撕開,那些個世家就千方百計在這上面使力氣,為自家謀求未來幾十年乃至于下一代君主的榮華富貴。 太妃不過做得急躁了些,可如今哪家不是蠢蠢欲動,便連齊樂之都來探聽他的口風了。 這世上,斷沒有人真正在意他的心思,他心里藏著的那個人歡天喜地要成親,他還要滿臉笑容地送祝福,簡直憋屈極了。 賀玨連飲幾杯,愈發(fā)不痛快。 六月的天氣燥熱難熬,午后更是悶得緊,仿佛裹挾著人喘不過氣來。 那壓在心底的失戀之苦,此刻翻江倒海地搗騰出來,連帶著入口的酒水都苦得舌頭發(fā)疼。 要么一意孤行,得罪了天下人,可堵悠悠眾口何其之難?他是天下君主,一言九鼎,親筆提出去的旨意怎能收回? 要么就應了那些人的心思,大肆冊封妃嬪,再雨露均沾繁衍皇嗣,就這么順從地做個守成皇帝吧。反正天下大定,幾十年晃眼而過,等到閉眼那一刻再來回顧此生論功過,也未嘗不可。 然而后者,賀玨自認做不到,心不甘情不愿。 他有雄心壯志,豈能做一個碌碌無為遵從他意的皇帝?若在后宮一事上不能做主,那前朝政務又豈能令行禁止? 倘若讓前朝摻雜了太多因素影響著自己,自己還能實現(xiàn)所謂的理想抱負嗎?其實情愛一事倒是輕的,他著實不該妄想,不該以為這幾年諸事安定就放松警惕。終究,世家與皇權(quán)的對立是難以消除的鴻溝,他一個人分身乏術(shù),若要應付了權(quán)謀斗爭,何來精力為國為民? 賀玨越飲越愁,恨不得此刻醉了才好。 勤政殿外,宮人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守著,無人敢入內(nèi)一步。 御酒送進去三壇,賀玨下了令不許人進入,更不許宣揚出去,他們只能尖著耳朵聽令,然而里頭卻無半點動靜。 “兩個時辰了,師傅?!毙m人心里十分不安,“陛下素來這么飲酒的么?奴才從未沒聽說過啊。” 老宮人臉上的淡定神色多少也有些掛不住,“且等著吧?!?/br> “可眼見著天都快黑了,陛下若是飲醉了,奴才們可得進去伺候才是,否則龍體有個好歹,幾十板子都是輕的。眼下太妃回了宮,宮里自然不比往日松快了……” 一道黑影閃過,自半開的窗戶翻身而進,身形利落干凈得讓人看不清面容。 小宮人的聲音戛然而止,“師傅,你方才看見了什么沒?” 老宮人抬了抬眉,“看見什么?” “有刺客,快叫羽林衛(wèi)護駕!”小宮人尖著嗓子叫了起來,整個人都慌了。 幾乎在剎那間,老宮人扯住了他的胳膊,捂住了他的嘴,“想要腦袋就閉嘴!” “師傅,你……”小宮人臉色煞白,黑眼珠子直轉(zhuǎn)溜,想了無數(shù)種逼宮刺殺的話本故事,卻在下一秒化為空白。 “那是影衛(wèi)大人。”老宮人道。 “影……影衛(wèi)大人?”小宮人安靜下來,老宮人放開他,“不長進的東西,可別再叫我?guī)煾担 ?/br> “不是,師傅,這這……這怎么回事,影衛(wèi)大人不走尋常路?”小宮人心里有無數(shù)個問號,“陛下可下令不準任何人打擾,影衛(wèi)大人膽敢違抗圣令?” 老宮人白了他一眼,“違抗多少回了,還差這一次?” 小宮人不解,“還請師傅賜教?!?/br> 老宮人示意他看看周遭其他宮人,只見他們紋絲不動,眼觀鼻鼻觀心,恭順得很。 仿佛剛才那道黑影從未出現(xiàn)過一樣。 “那圣令是對咱們的,對影衛(wèi)大人可不作數(shù)。你若在這時候不長眼,大吵大鬧擾了陛下,陛下一怒賞你幾板子,你可冤不冤?” 小宮人一想,“可不是冤么。” 老宮人冷嗤道:“想明白了?還敢叫羽林衛(wèi),莫說羽林衛(wèi)來不來,就是來了也是將你一頓好打!” 小宮人可不想挨打,連忙諂媚幾句謝過。 老宮人受用地聽了聽,隨后感慨道:“咱們盼來盼去,可不就盼影衛(wèi)大人來么。如今來了,陛下再有怒火,心里再不痛快,也有影衛(wèi)大人在前頭頂著,咱們就自顧自等著便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