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寧剛剛安頓好小沅，他把小沅放到鄰近的一戶人家，塞了些散碎銀子作謝，那鄰里忙推辭道：“都是街坊，孩子我?guī)湍憧粗啻簏c(diǎn)事兒，哪用得著錢?！?/br>
    “阿嬸，小沅很聽話的，不會(huì)給您惹麻煩，錢你拿著給小沅做幾頓飯，等我找到阿云，就來接小沅。”

    蕭寧把銀子塞過去，鄰居?jì)鹱友鹧b沉了臉，道：“給孩子添雙筷子的事兒，能費(fèi)什么勁兒？再這樣?jì)鹱涌删驼嫔鷼饬?，快去找你媳婦兒吧，他大著肚子能往哪兒去？聽嬸子一句，以后兩口子吵架歸吵架，哪能真動(dòng)氣，把人趕出去呢。找到了好好哄哄人家，夫妻哪有隔夜仇?！?/br>
    蕭寧鼻尖有些泛酸，勉強(qiáng)壓著亂七八糟的情緒，垂眸道：“阿嬸……小沅就麻煩你了?！?/br>
    鄰居?jì)鹱訝恐°涞氖?，看著蕭寧踉蹌著離去。正巧老周這邊氣喘吁吁地趕來，一把拽住蕭寧的袖子道：“幫你問了，昨晚他可能是準(zhǔn)備去我那兒，但是不知怎么的沒了蹤影?！?/br>
    風(fēng)吹散蕭寧身上的溫度，他的視線順著自家門口緩緩?fù)蛞慌?，鄰居趙生家的大門開著，在風(fēng)里吱呀作響。老周感到蕭寧神色不對，剛要問，卻見他抬腿往鄰居家里走去。

    蕭寧說不出為什么要進(jìn)趙生家的門，或許從很早之前他就對這個(gè)鄰居心存疑慮。趙生似乎不在家，院子里凌亂地堆著些雜物。蕭寧伸手推開屋門，里面空空蕩蕩，臟亂不堪，一張木床上堆著開了線的被褥。

    黑黝黝的被褥里有一抹雪白，蕭寧伸手拉出來，是一件皺巴巴的里衣，上等的緞子裁出的，上面沾滿了干巴的臟污。

    “這……”老周有些納悶地瞄了一眼蕭寧，卻見對方眼神驟冷，眸里翻騰著怒意。

    蕭寧咬牙道：“這是阿云的衣服?！鼻靶┤兆由蛟齐A無意間說過丟了件里衣，莫不是被風(fēng)吹走了。

    老周神色微妙，一墻之隔的鄰居竟有這樣齷齪心思，實(shí)在糟心。蕭寧轉(zhuǎn)身往外頭，老周跟在他身后，道：“你要去哪？”

    蕭寧看了他一眼：“千水巷?！?/br>
    千水巷，找三爺。

    一個(gè)渾身破破爛爛的乞丐揣著口袋打量著眼前人：“三爺不在。”

    蕭寧從袖中抽出幾張大面額銀票，道：“急事?！?/br>
    那乞丐一怔，也不接銀票，只是道：“您貴姓?！?/br>
    “蕭?！?/br>
    一盞茶的功夫，就有人來引蕭寧過去，繞過擁窄的巷子來到一處小院前，推門進(jìn)去，三爺坐在院子里等他。三爺名叫呂三覺，曾是丐幫分舵的舵主，金盆洗手后鉆進(jìn)這旮旯來養(yǎng)老。

    雖然三爺退出江湖已久，但在這地界到底還是有幾分顏面在，丐幫弟子遍布天下，若是尋人，理應(yīng)最快。

    “小蕭爺這是遇上什么難處了？”呂三覺和氣問道。

    蕭寧說明來意，把銀票卷入荷包里，推給呂三覺。三爺笑了笑道：“難得小蕭爺能來我這兒，舉手之勞，客氣了?！?/br>
    蕭寧將裝了銀票的荷包再度推過去，面若冰霜：“三爺，我妻子有孕在身，實(shí)在等不得?！?/br>
    呂三覺不再推辭，收了荷包，吩咐下去后，方道：“小蕭爺莫急，先在此等等，那邊弟兄們?nèi)羰怯辛讼?huì)第一時(shí)間過來通知你?！?/br>
    蕭寧冷色不改，又道：“三爺，勞煩您讓丐幫的兄弟們順便幫我查下趙生的下落。”

    呂三覺自然應(yīng)下，丐幫向來消息靈通，約莫半個(gè)時(shí)辰，就有人往小院這邊來，低聲在三爺耳邊說了會(huì)兒話。呂三覺揮手令那人退下，扭頭對蕭寧道：“小蕭爺，有兄弟說昨兒夜里在城郊亂葬崗的娘娘廟里，撞上了個(gè)……死人。”

    蕭寧驀地起身，冷冷看向呂三覺。

    呂三覺趕緊道：“小蕭爺吉人天相，妻兒定然無事，只是據(jù)兄弟回憶，只說那人死得蹊蹺，當(dāng)時(shí)天黑沒看清楚是誰，我這就讓人過去瞧瞧?！?/br>
    “不必，我親自去?！笔拰幍溃骸疤热暨€有別的消息，還麻煩三爺差人告訴我?！彼荒茉僮认氯チ?，心里頭火油煎過般難捱，若是再等下去，他只怕會(huì)瘋。他已經(jīng)全然忘記昨晚的爭執(zhí)，忘記心底的矛盾和掙扎，腦子里只被一個(gè)念頭占據(jù)。他不能再失去沈云階了。

    老周怕他走火入魔，揣著銀針跟在他后頭，一路用大輕功飛快地向那亂墳崗趕去。

    娘娘廟里，破洞的屋頂還在滴滴答答滴著水，血的腥膻混在雨后的泥土氣息中。沈云階已經(jīng)不知痛了多久，原本高聳的肚子沉沉墜著，收縮時(shí)帶出細(xì)微顫動(dòng)。

    實(shí)在已到了極點(diǎn)，沈云階失神地盯著頭頂掀了蓋的破瓦片，使出最后的力氣挺起腰，勉強(qiáng)半坐起來。他身上衣衫襤褸不堪，浸透了血和汗，腹中絞痛未有間歇，腰身疼得要斷裂般。和當(dāng)初生小沅時(shí)截然不同，那時(shí)處境雖艱難，卻未狼狽到如此境地。

    沈云階神色痛楚地咬住牙，攢了些許力氣，提起指尖的匕首。鋒利的冷刃沾了血，他不能再等了……

    刀刃劃破蒼白膨鼓的肚皮，帶出一道血線，沈云階垂下的睫毛上也沾了血，遮住墨黑的眸子，夾著匕首的指尖絲毫不顫，以極穩(wěn)極快的速度從上腹往下劃去。一寸……兩寸……

    只聽見當(dāng)?shù)囊宦?，匕首從血紅的指尖飛出，一枚石子同時(shí)嵌在了壁上。

    沈云階悶哼一聲，捂住肚子上的傷口，倒下了身子。未曾如意想般落在濕漉漉的雜草堆上，一只手臂緊緊將他環(huán)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