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寬慰著自己，慰藉之后卻涌上更多的難過，有始有終，那這些事完了之后，他又會(huì)如何選擇呢。

    他還會(huì)選擇繼續(xù)留下來陪著年卻升一起嗎。

    年卻升雙手有些發(fā)顫地拿起買張紙，四下望望，屋里他的衣服，他的被子都還在，他的氣息也還在，他才用過的茶杯，里面的茶也還熱著。好像他只是去側(cè)屋燒個(gè)水，回來還要溫聲喚自己去沐浴，天已經(jīng)這樣晚了，他能去什么地方呢。

    何況東南枝還在墻上好好地掛著，他若是回到姜家，又怎么能不帶上東南枝呢。

    年卻升放下那張紙，跑去屋門。屏住呼吸，像是在和自己打賭一般，默數(shù)了三個(gè)數(shù)，推開屋門。

    屋門外的地上斜斜地拉起一道屋內(nèi)的燈光，順著逐漸變細(xì)的光影向前望去，十步之外，姜冬沉就站在月光粼粼的隨君湖旁，低頭佇立，安靜的背影仿佛融于月色，竟染上了幾分難以言說的悵然和難過。

    年卻升輕輕關(guān)上房門，一聲不響地走去姜冬沉身邊，姜冬沉始終望著湖中的月亮，一眼都沒有多分給他。

    年卻升垂眸，也沒有講話，和姜冬沉靜靜地立在風(fēng)里，各自沉默。

    沒有言語可以描述他此刻的心情。

    他甚至不敢喚一聲哥哥，怕哪句話又說的不對，讓姜冬沉?xí)?，?huì)生氣，會(huì)用他平日里最喜歡聽到的聲音說出一些他最不愿意聽到的話來?？墒浅聊K歸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于是年卻升小心翼翼道：“你……生氣了？”

    姜冬沉目不斜視：“沒有?！?/br>
    這一句卻實(shí)實(shí)在在將年卻升的嘴堵上了，他一向不會(huì)處理這種事情，接不出下一句，只好低頭道：“抱歉。”

    “你沒什么可道歉的。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今日你向我道歉，下次還是會(huì)信口胡說。”

    “我下次肯定……”

    “你什么時(shí)候聽過我的話？我讓你受了傷別忍著，我讓你有什么話都告訴我，我讓你不要對我說謊，你哪一次做到了？你不還是什么事都掖著藏著瞞著不讓我知道？你真覺得我什么都包容你，你就無法無天了？口口聲聲說什么我是你哥哥，你到底有幾次考慮過我的想法？”

    說到最后姜冬沉終于轉(zhuǎn)頭看他，眸子里寫滿了慍色。年卻升無從反駁，低下頭去。半晌，姜冬沉轉(zhuǎn)回頭，望著湖心沉聲道：“你若是真覺得你法力無邊神通廣大，你大可以不必讓我陪著你，你自己一個(gè)人過啊。”

    姜冬沉這一句確是氣話，可年卻升卻當(dāng)了真，聽了只覺心中被尖刀一刺，當(dāng)即鮮血淋漓，疼的難以呼吸。

    年卻升咬著牙，沉重的開口：“我以為……你從來沒有介意過我……”

    姜冬沉也是氣上了頭，脫口道:“那是你一廂情愿的認(rèn)為?！?/br>
    聞言年卻升猛地抬起眼，張了張嘴，又垂下頭：“是，我一廂情愿?！?/br>
    良久，年卻升回頭望望他們燈火溫明的小房子，下了什么決心一般地：“哥哥?！?/br>
    姜冬沉轉(zhuǎn)頭看他，目光中沒有任何情緒。

    年卻升忽然伸手扶住姜冬沉的肩，猶豫了須臾，猛地俯身吻向他。

    兩唇相觸的那一刻，年卻升心中沒有半分往日里占了便宜的喜悅和歡愉，只是有些舍不得，想著這層窗戶紙戳破之后，怕是再也沒有這樣的機(jī)會(huì)如此貼近他了。

    萬分小心翼翼，同時(shí)心里不住地想著，不會(huì)了，再讓我任性這一次，從此往后，再不會(huì)了。

    姜冬沉仍是一如既往地沉默而順從，沒有掙扎反抗，也沒用分毫回應(yīng)。可越是這樣，年卻升心里的難過就越是多一分，好像這一切都在證明一件事，姜冬沉對于他的所有無理取鬧和任性行為，都是哥哥對弟弟的無限包容，盡管他的行為如此坦白露骨。

    這樣一廂情愿，正如詩人對月獨(dú)酌?？v有一心澎湃感慨，明月卻始終冷漠無言，聽著世人將自己描繪的萬種風(fēng)情，沉默地望著塵世煙火，包容著每個(gè)人的悲歡離合和浮想聯(lián)翩，然而無言。

    固然寬容，也是傷人至此。

    年卻升在這樣的吻中等不到回應(yīng)，也嘗不到分毫甜意，卻舍不得放開，姜冬沉始終閉著眼垂著手，無動(dòng)于衷。年卻升心中重如千鈞，壓的他喘不過氣來。

    良久，年卻升放開他，退后半步，不敢看他的目光和神色，想要開口說話，卻又知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低頭沉默了一會(huì)兒，后退兩步，轉(zhuǎn)身離去。

    舍不得。

    年卻升不知自己該去什么地方，他似乎并沒有什么顏面走回他們的小屋，這樣看來他似乎是在趕姜冬沉走?？刹蛔咚矝]有別的辦法，留在外面，叫姜冬沉回去，自己又不知該何去何從。

    年卻升覺得自己像個(gè)無處遁形的污穢之物，暴露在徹底的陽光之下，心中十分羞愧難當(dāng)，面上還要裝作若無其事。

    他早已習(xí)慣了做什么事都先問問姜冬沉的意見，不管大事小事，都先問過才做。這樣的事小到什么顏色的花裝在什么顏色的花瓶，煮甜粥時(shí)要放幾勺糖。大到……大到他自己，他把自己也全然交給姜冬沉，因?yàn)樗冀K相信，就算全世界都離開他，姜冬沉也不會(huì)。

    現(xiàn)在他下意識(shí)地想要問問姜冬沉他該怎么辦，可余光所及之處，那人已不在身旁了。

    從隨君湖到他的屋門，這幾步路讓他走的如此漫長?；猩裰校幸粋€(gè)聲音在身后清冽地叫道：“年卻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