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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冬沉咬了咬唇,又道:“你再喚我夫人,我也不會不應了?!?/br> 姜冬沉想著,忽而抬眼道:“你一直都不肯讓我夢見你,是因為我從前太要面子,所以你怪我嗎?” 頓了頓,又道:“阿升,哥哥錯了。” 姜冬沉垂下頭,語氣仍是十分淡然,不厭其煩地說著許多稀松平常的小事:“你看看咱們屋后的合歡都開了,你不一直期待的不行?方才我上了半山腰往下看,紅紅的一片,漂亮得很。而且我在山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房子,不知是誰從前住在這里,我叩門也沒有人應,許是那屋子的主人已經(jīng)搬到別處,離開很久了吧。嗯……隨君湖里仿佛有魚了,昨日我看見一兩尾,從石頭縫里穿過去了,一黑一白。不過你不在我還是有點怕水,沒敢近看,遠遠望去還是很漂亮的。但若讓你看,許就是把我們今日的晚飯都想好了。一個清蒸一個紅燒,讓我來做,是不是?” 姜冬沉笑了笑:“不過我許久不做飯,手很生了,不知再做一鍋甜粥,還能不能甜的恰到好處地和你心意呢?!?/br> 姜冬沉閉上眼睛聽風,沉默了許久,突然一陣沒來由的苦笑,安靜地道:“今日下午我約了安知和儔侶過來,只希望他們別被我嚇到了吧,安知是個聰明人,大約猜得到我叫他過來所為何事?!?/br> 年卻升心中忽然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猝看向姜冬沉,沒抓到他的手,卻聽得他睜開眼用很輕松的語調說道:“方才也說了我不想這樣了,所以阿升,這是我最后一次在這兒這樣和你說話。我不要再過這樣的日子了,一點都不快樂。也不知當年儔侶是怎么獨自盼著安知回來的?!T了,不提他們,你在那邊好好的,別急著輪回,等我?!?/br> 話音剛落,姜冬沉喚道:“東南枝?!?/br> 年卻升心臟猛地一縮,頓時伸手過去奪他的劍,這一舉不成,一下子奪了個空。整個人撲到虛空的身體前,近在咫尺地眼睜睜看著凌厲刀刃逼上白皙的喉管,驟然間毫不遲疑地爆出一團炫目的鮮血,在年卻升眼前綻開,顏色是無比的鮮明。 身倒,劍落,姜冬沉已十分瘦癯,倒地的聲音還不及那咣當?shù)囊宦晞憽?/br> 年卻升不敢相信,顫抖著雙手去探他的呼吸,固然探不到,那一片接觸不到的身體,卻仿佛一點一點冷了起來。 先是指尖,再到臂彎,四肢一截一截地冷卻,余下的溫熱涌到胸口,最后仿佛被風吹走了一般,消散,不見。 可姜冬沉的神情仍是淡然而溫柔,似乎只是躺下稍稍注意,一會兒還會醒過來,溫和笑著歪一歪頭,目光里灑滿萬千星辰和人間燈火,喚道:“阿升。” 阿升,已是辰時了,該醒醒啦。 阿升,過來吃飯。 阿升,去吧籃子里的蘋果拿來。 阿升,去側屋沐浴。 阿升,沒事,別怕,哥哥在呢。 年卻升撲通一聲跪在姜冬沉身邊,去摸他虛空的手腕,顫抖著,慌張著,斷斷續(xù)續(xù)喚了一聲:“……哥哥?!?/br> 窗外的天還蒙蒙亮,暗暗的夜色中隱約透出一分魚肚白,姜冬沉正還睡著,忽然感覺年卻升的身體一震,心跳的厲害。半晌,又顫著聲喚他哥哥。 是做噩夢了?姜冬沉仰起臉去看他。 黯然的光線里看的并不真切,隱隱約約發(fā)現(xiàn)年卻升眼角有一道淚痕,一小滴不成珠的眼淚順著那道痕跡落下去,有如一小點光影略過,快的不易察覺。 啊,那是了,每次做噩夢都這樣哭唧唧的,不過他已經(jīng)很久沒做過噩夢了。 姜冬沉稍稍起身,想為他擦眼淚來著,突然年卻升被搶了東西似得猛地一收臂,姜冬沉又砸了回去。年卻升當即捉緊了姜冬沉的手腕,一只手死死錮著他的后背,手勁大的不行,姜冬沉頓時小小的啊了一聲。 若不是方才那慌亂的心跳真切地讓人心疼,姜冬沉差點又要以為這是年卻升撩他的新把戲了。 可年卻升好不容易把想抱的人抱住了,哪容得他掙扎幾下就松開,一面收緊雙臂,一面不安地喚著:“哥哥……” 這一會貼的近了,姜冬沉清楚地看到年卻升眼角的淚流的更為快速,也顧不上呵斥他手下沒個輕重了,哄孩子一樣用另一只手探到他身后,輕輕柔柔地一下又一下順著,溫聲安慰道:“阿升,沒事啊,別怕……別怕,哥哥在呢?!?/br> 這一句與年卻升夢中所想竟十分湊巧地貼合,不但沒起到安慰的作用,反而把年卻升嚇出了一身冷汗,驟然叫道:“不是真的!” 姜冬沉心想我耳朵都給你聒聾了,順著他的意,溫言安慰道:“嗯,不是真的?!?/br> 待他稍稍冷靜,姜冬沉捏著他的下巴叫他對上自己的眼,輕聲道:“阿升,你看看我?!?/br> 年卻升不安地偏了偏頭,稍稍睜開眼來,眸子還未定焦,帶著夢里的余韻道:“哥哥,對不起?!?/br> 姜冬沉眨了眨眼:“嗯?” “你要好好的,哥哥,對不起?!?/br> 姜冬沉仍然順著他的情緒,笑著往他臉上貼了貼:“乖,別哭,我很好。你沒有什么對不起我?!?/br> 年卻升的臉冰涼,背后卻起了一層薄汗,心跳仍然快的不太正常,情緒卻因貼上來的臉是溫熱的而平靜下來。半晌,應了一句:“嗯?!?/br> 姜冬沉心想總不能莫名其妙被他道了個歉,于是柔聲問道:“阿升,能告訴哥哥你做了什么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