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聲、悲鳴漸次平息，兩人無聲地看著彼此。

    一個(gè)覺醒的高維人類，一個(gè)進(jìn)化的高階寄生人。

    眼淚從霓雨眼角落下，為沉馳。

    不久前，沉馳告訴他自己小時(shí)候的事——世界是透明白，自己像被關(guān)在一個(gè)容器里，感知不到分毫情感。

    此時(shí)的沉馳，眼中空無一物，和霓雨未曾見過的小孩重合。

    原來你以前是這么孤獨(dú)。

    霓雨難過地想，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孤獨(dú)。

    他還是站不起來，右手緩緩向前，顫抖著抓住沉馳的小腿。

    沉馳的眼睛很不明顯地張了一下，光芒一寸一寸匯集在無焦距的眼中，驅(qū)散重重濃霧。

    漫長的時(shí)間擦身而過，霓雨終于看見那雙熟悉的，令他一見鐘情的眼睛。

    他熟悉的沉馳回來了。

    “先生……”

    沉馳蹲下來，手輕撫在他的臉龐，擦掉他唇角的血，片刻，眼中已有痛色：“我剛才傷害你了？”

    霓雨用力搖頭。

    沉馳將他扶起來，站在尸山血海中，沉沉道：“你看到了，這就是我的力量。我能夠殺死所有低維生物，但當(dāng)我陷入殺戮時(shí)，我將失去情感，忘記一切?！?/br>
    霓雨聽出了弦外之音，沉馳還是想趕他走。

    “但你沒有忘記我?！蹦抻暾f：“你也沒有殺死我，我已經(jīng)是一部分的你了。你的部分意識(shí)在我身上。我是特別的。”

    沉馳的黑眸像星海一般，聞言，輕輕笑了笑。

    這個(gè)世界里，這個(gè)宇宙里，唯有霓雨能將笑意投射到他的眼中。

    “而且我還能將你拉回來，就像剛才那樣。”霓雨又道：“先生，你肩負(fù)圖騰，拯救地球是你的宿命。我生來平凡，但是你陰差陽錯(cuò)將荊棘鳳凰刻在了我身上，我豈不是也有了使命？”

    沉馳終于不再反駁，“是?！?/br>
    “我的使命就是守護(hù)你！”霓雨說：“N37行星無法剿殺我，你給我的紋路是盾！只有我能夠追隨你，喚回你！”

    沉馳語氣平靜，“好了?！?/br>
    霓雨情緒激動(dòng)，一時(shí)沒明白過來，“好了？什么好了？”

    沉馳嘆了口氣，眼中滿是縱容，“帶上你就是了?！?/br>
    霓雨精神一振，渾身的疼痛仿佛全數(shù)消減，“我們現(xiàn)在該怎么做？”

    “看到那道裂痕了嗎？”沉馳望向天幕。

    霓雨愣了下，順著沉馳的視線抬頭。

    然而在他的視野里，哪里有什么裂痕，天仍舊是黑色的，像一面無止境的巨墻。

    沉馳也有一絲詫異，“你看不到？”

    霓雨搖頭，“你能看見我看不見的東西？”

    沉馳默然片刻，半瞇著眼，“那也許就是通往雙生宇宙的門?！?/br>
    第61章 因?yàn)槟悛?dú)一無二

    天空的裂縫正在擴(kuò)大，白芒傾瀉，似天河倒灌。變異生物的尸體暴露在白芒中，像被浸入一條綿延閃光的河。

    但霓雨看不見這一奇景。他能看到的只有變異生物的尸體正在融化，死寂的大地上騰起青黑色的濃煙。那些血淋淋的肢體斷面rou眼可見地潰爛，變成一灘灘濃稠的血水。濃煙正是從它們的殘肢上涌出，滾滾直上，從四面八方向空中匯集，擰成一道形如龍卷風(fēng)的柱子，奔騰萬里，連綿不絕地消失于云霄。

    “那里就是你看到的裂縫嗎？”霓雨仰著頭，目不轉(zhuǎn)睛地注視濃煙的盡頭。

    “對(duì)?！背榴Y眼中的世界和霓雨所見大不相同。在他眼里，濃煙不止是濃煙，它們奇形怪狀，正在歇斯底里地叫喊，聲音令人作嘔，濃煙里隱約可見扭曲的人臉和被揉搓成細(xì)條的身體，它們彼此糾纏，開膛破肚，被一道無法抵抗的力，吸入另一個(gè)世界。

    霓雨說：“那就是‘死氣’嗎？衰竭的人類在這個(gè)空間變異，最后成為N37行星的‘糧食’。”

    沉馳點(diǎn)頭，眼神銳利而危險(xiǎn)。

    地球的尸橫遍野，成就N37行星的欣欣向榮。

    霓雨忽然深吸一口氣，抓住沉馳的手臂，“那藍(lán)星夫人是不是也……”

    他與藍(lán)星夫人只有一面之緣，但他始終無法忘記，藍(lán)星夫人給與他的那個(gè)溫柔的擁抱。

    “她已經(jīng)死了?！背榴Y語氣冰冷，轉(zhuǎn)向霓雨，“我親眼看著她衰竭死亡。她被困在這個(gè)空間里，早晚會(huì)被‘消化’?！?/br>
    “死氣”越來越濃郁，好似這整個(gè)空間的變異生物都在一瞬間斃命。

    霓雨盯著那道青黑色的煙柱，感到五臟六腑正糾在一起翻騰。

    “你要陪我去高維宇宙？”沉馳向霓雨做最后一次確認(rèn)。

    霓雨頓了頓，眼神清澈明媚，毅然決然，“是！”

    沉馳周身金光乍現(xiàn)，瞬間將霓雨籠罩其中。

    他向霓雨伸出手，聲音陌生，帶著鳳鳴般清雅的回響，“來?！?/br>
    霓雨沒有猶豫，收起黑晶羽翼，緊緊握住那只發(fā)光得近乎透明的手。

    時(shí)間與空間倒旋，四周金輝爆漲，扭曲成一雙巨翅。霓雨感到宇宙深處的疾風(fēng)與流光撲面而來，裹挾著的時(shí)間像粗糲的砂石，在他皮膚上擦出道道血痕。

    他們已經(jīng)飛入煙柱，金輝將濃霧逼退。在地上時(shí)，霓雨只覺得煙柱龐大壯觀，深入其中，才知道它大到什么程度。

    腥臭如有實(shí)質(zhì)，像鈍器般沖撞著霓雨的身體。他簡直要窒息，睜不開眼，說不出話，也難以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