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漲滿水的護(hù)城河還沒來得讓城墻上的人看清穎水的碧色，便被分離四濺的血rou浮尸染得一片殷紅，轉(zhuǎn)瞬間就變成一汪臟污血水橫亙在穎海城下。

    姜鏑很快做出反應(yīng)，投石車與長炮齊齊推進(jìn)，戰(zhàn)車列陣蓄勢待發(fā)。

    謝嶙站在城墻垛口邊，朝蘇朗處打了個手勢，朝左右再次大喊道：“架盾牌！弓箭手跟上！打投石車！”

    蘇朗快速命令：“架長虹來！”

    還沒等親兵轉(zhuǎn)過身跑去傳令，飛來的火球巨石便兜頭砸下，星琿眼疾手快，輕功上前，一手扯過傳令兵的衣領(lǐng)拖著他迅速后撤，與燃著烈火的巨石擦身而過。

    熱浪波及四處，死傷一片，來不及避開的士兵瞬間被砸燒成一灘模糊的血rou。但沒人有時間悲傷和慌亂，傳令兵爬起來勉強(qiáng)站直身體，甚至來不及道謝，迅速往城樓跑去，口中大喊：“長虹！”

    火石前赴后繼地朝城墻的方向砸來。星琿回到蘇朗身側(cè)，拔劍斬?cái)嗌涞剿暗睦?，帶出的劍氣阻斷了身前城墻一丈之地飛來的流矢。

    蘇朗在他的掩護(hù)下拈弓搭箭，重弓繃到極致，燃著烈火的利箭裹挾著內(nèi)勁摧枯拉朽般地破空而去，在夜幕中響起一聲尖銳的嘶鳴，城下寫著“姜”字的軍旗應(yīng)聲而倒，箭勢依舊不減，帶起的火光穿過敵軍，分毫不差地沒入投石車身后的甲胄，那敵將整個人被箭勢掀翻，重重撞入敵軍叢中。

    城墻上守城軍頓時喊聲沖天，士氣大漲，隨著蘇朗的第二支箭射出，重炮長虹也被運(yùn)到了，炮火以氣貫長虹之勢朝投石車橫飛砸去。

    攻城勢頭稍減不過片刻，遠(yuǎn)處東海水軍左師在姜鏑的一聲令下，戰(zhàn)車傾巢而出，不顧一切地朝穎海城下猛沖而來。炮火在后掩護(hù)，雨點(diǎn)似的往穎海城墻上砸去。

    殊死搏斗才剛剛開始，雙方火炮齊發(fā)，中間幾乎尋不出一點(diǎn)停歇的間隙，慘叫聲被此起彼伏的炮火掩蓋，血匯成溪流從城上流到城下。無論是穎海城上，還是攻城的東海水軍左師，入眼全是一片火光漫天，血rou橫飛。

    沖天的血?dú)馔一鹑紵募纂袣馕痘煸谝黄穑萌藥子鲊I。謝嶙隨手指的一個小士兵躲過迎面而來的飛箭，一路疾步跑到蘇朗和星琿身后，氣喘吁吁地急切道：“公子，少主，敵軍攻勢猛烈，這太危險(xiǎn)了，將軍請二位暫退?！?/br>
    蘇朗抬手擦拭了一下迸濺到臉上的血跡，聞言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忽然沒來由地問道：“你今年多大？”

    小將士一怔，下意識地回道：“十六……”

    “第一次上戰(zhàn)場嗎？”

    小將士遲疑著點(diǎn)點(diǎn)頭。

    “十六啊，第一次上戰(zhàn)場?！碧K朗笑著重復(fù)了一聲，說道：“五年前齊王之亂的時候，我也十六歲，也是第一次上戰(zhàn)場，跟著我父親。那時和齊王叛軍交鋒完第一回 ，我就再不想去打仗了，好長一段時間連rou都吃不下?！?/br>
    “我當(dāng)時甚至還抱怨過，為什么我爹非要帶我去，反正又輪不到我提著劍去沖鋒陷陣。后來回想起來才明白，父親帶我去，并不是要我去學(xué)如何沖鋒陷陣，如何取敵軍首級，而是要教會我悍不畏死的勇氣，和與生俱來的責(zé)任。所以——”

    蘇朗手中云起潮生驟然出鞘，橫劍劈手揮出，磅礴劍氣將近前不遠(yuǎn)處一塊未落下來巨石悍然橫掃下城墻。他回頭看向那小將士，手中長劍指著斜下方鐫刻著“穎?！倍值氖瘔?，繼續(xù)笑道：“所以誰都能退，但我不能，因?yàn)檫@座城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名百姓，都是我的責(zé)任?！?/br>
    他彎了彎眼睛：“你比我還小幾歲，你都沒退，我又怎么能退？”

    小將士又是一怔：“可是，可是……”

    他“可是”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只好放棄蘇朗，又懵懵地看向星琿。

    星琿話雖然是對他說的，眼睛卻看著蘇朗：“別看我，我也比你大?！?/br>
    蘇朗只是輕笑。

    炮火不停，又是一輪砸下，蘇朗與星琿并肩站在城墻上，身旁是開炮和射箭的將士。他們手里提著長劍與所有人一樣，心里是悍不畏死的勇氣，肩上是與生俱來的責(zé)任，不分老幼尊卑，沒有先后貴賤，同心竭力，與攻城的敵軍戰(zhàn)斗到底。

    炮火喧天里，蘇朗橫劍為身旁將士斬?cái)嗌涞缴砬耙徽傻募?，聽見星琿對他說：“你不退，我就不退?！?/br>
    ……

    這一戰(zhàn)從入夜時分一直打到第二日天光微亮，穎海城消耗不小，姜鏑更是損失慘重，只得暫時率部撤退而去。

    穎海城前橫尸遍野，血流成河，滿地的狼藉等著收拾。即便敵軍撤退，也沒人敢徹底松懈下來，謝嶙眼皮子也沒合一下，又要和蘇朗開始重新商議安排城防部署。

    軍醫(yī)清點(diǎn)傷亡，蘇朗叫來蘇彰吩咐道：“傷亡將士的名單你跟著記下來，記得派人撫恤他們家屬。他們既然是為穎海受傷遭難，除了朝廷的恤銀外，再加五成，賬直接從國公府出。”

    蘇彰應(yīng)命而去。

    謝嶙囫圇吃完一頓早飯，大步走了進(jìn)來，開門見山直接道：“姜鏑沒從正面討到什么好處，穎北那邊還是要防著點(diǎn)，流民里混進(jìn)了敬王的釘子，現(xiàn)在就怕他們再有什么動作。”

    蘇朗點(diǎn)點(diǎn)頭：“姜鏑從穎海南門攻城，就是想穎南的百姓驚慌之下先自亂陣腳。這一戰(zhàn)雖然打贏了，但穎北封鎖非但不能松懈，反而還得加緊，否則恐怕有人會混水摸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