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如果今天依然沒有船過來，我們就得想辦法過去了?！焙＿B答道，“這座島太小，也沒有什么活物，靠之前那一場雨貯存下的清水撐不了多久的。”

    “那就做個折中的辦法吧，”方停瀾的手撫上那幾個油紙包，“我也來試試求救，如果到天黑還是沒有船過來，明天我們就造槳劃小艇去對面的島上看看?！?/br>
    “你打算怎么求救？”海連疑惑，“燃煙么？我試過了，隔得太遠(yuǎn)，他們看不到。”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方停瀾笑道，“今天試試我的辦法，不行我再來幫你搖槳也不遲?！?/br>
    兩人沿途撿了一捆干柴，拿著紙包在島上很快找到了一個背風(fēng)口，方停瀾把自己腰帶上的彈匣取了下來——火銃之前便掉進了海里，再留這盒子彈也沒什么用。他一邊用刀撬開彈殼，一邊扭頭對海連道：“幫忙再準(zhǔn)備一些濕柴。”

    海連點點頭轉(zhuǎn)身去辦，等他回來時方停瀾已經(jīng)將火藥收集到了一處，那幾包煙草也被他拆開，一并混在了漆黑硝石中，他拄著拐杖想了想，又講那包群青顏料也倒了進去。

    “你剛剛還說這個很值錢?！焙＿B挑眉。

    “在有價的市場上，它是昂貴的顏料；在無人的荒島上，它就只是有色的粉末而已了。”方停瀾毫不在乎地笑笑。

    他在四周環(huán)繞擺好了干柴，朝海連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火引在你手上，只點燃干柴就行?！?/br>
    海連雖然不明白東州人在搞什么花樣，但還是依言照做。細(xì)長的火引分三處點在木柴上，從枯黑的燃點中心慢慢擴散成一朵朵暗紅的花蕾，花蕾搖曳，嗅到了同類的氣息后頓時欣喜若狂，不過片刻工夫便在眼前絢爛盛放。

    海連退了一步問道：“接下來呢？”

    方停瀾示意他再往后站一點，自己則等火勢趨于穩(wěn)定后抓了一把濕柴添進火堆中，原本還在冉冉騰舞的明黃霎時萎頓了下去，火焰在潮濕的空氣中搖搖欲墜，緊接著，一股刺鼻的白煙騰地飛起，幾乎將方停瀾整個人籠罩了起來。

    “不行，還是太矮了?！焙＿B搖頭道。

    方停瀾沒接話，繼續(xù)往火堆中加著濕柴，煙氣愈發(fā)刺鼻，他不由得咳了幾聲。海連看不過去，一把握住了方停瀾的胳膊，將他拉離了煙霧的范圍：“你病還沒好，別逞強了，我來。”

    方停瀾擦了把臉上的灰，從善如流地將濕柴遞給了海連：“一點點往中心加?！?/br>
    “行?！?/br>
    暗火蟄伏著，在煙霧中無聲**，直到它第一次嗅到了煙葉與硝石的醉人芬芳，剎那間，這團煙氣突然像是被什么人給用力抻拉了一下，從中央爆起一股藍(lán)與金交錯的光芒！

    在海連驚愕的目光中，灰煙中光芒不斷忽閃，將煙霧越拉越長，并讓原本在夕陽中模模糊糊的灰盡數(shù)染成了絢麗的藍(lán)。藍(lán)煙越過二人的頭頂，越過不遠(yuǎn)處的樹林，仿佛一條連接天地的裊娜銀河。

    “無硝為烽，有硝為燧?！狈酵懣粗v升的煙霧解釋道，“燧火亦名狼煙，煙直不易散，在夜間十分醒目，是東州一夫關(guān)等關(guān)隘傳遞信號的主要工具。而群青耐火，我試了試，沒想到真的成功了?！?/br>
    海連意外極了：“我以為你只是個五谷不分的富家少爺?！?/br>
    “看來你對我的誤會真的很大?！狈酵憮u頭道。

    海連驀地想起了之前幫方停瀾處理傷口時看到對方上半身那些交錯的舊傷。

    方停瀾見對方忽然沉默，便開玩笑似的繼續(xù)道：“說起來，你對每個人都這么溫柔么？”

    “什么意思？”

    “我指你剛剛幫我生煙的事?！?/br>
    “只是舉手之勞而已，”海連道，“因為你生病所以我才……”

    “那就是只對弱者溫柔了?！?/br>
    海連閉上了嘴。

    “你別生氣，我剛剛那句話沒別的意思，”方停瀾退了幾步，坐在一顆歪倒的樹干上，“那是你的善良?！?/br>
    “難道你不會這樣？”海連反問道。

    “少年時的我或許會吧，正義感十足，不計較得失……現(xiàn)在么，”方停瀾微微側(cè)過頭，“現(xiàn)在如果給予弱者溫柔能給我自己帶來好處，我會做的?！?/br>
    “就像你借錢給奧布里安？”

    “就像我借錢給奧布里安?！?/br>
    “可我還記得你剛到紅榴港的時候幫過一個孩子?！?/br>
    方停瀾舉手投降，“我那時本想制造一個扭轉(zhuǎn)你印象的好機會，結(jié)果搞砸了?！?/br>
    “方停瀾，”海連抱著手臂，“你現(xiàn)在對我這么誠實，我反而有點惱火——惱火怎么有你這么無恥的人。”

    “我背著你干的無恥的事可多著呢，你要想聽我可以全交代給你，”方停瀾不以為恥，反而理直氣壯的，“不過有一點你大可以放心，我是真喜歡你。”

    “算了吧，你不用給我下什么承諾保證，我不信這些?！焙＿B冷哼道，“誰對我好，我就對誰好；假如誰害我，我就會在落入陷阱前一刻殺了他?！?/br>
    方停瀾定定地注視了一會海連，忽然勾起嘴角：“你殺不了我的，海連。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知道你雖然嘴上很硬，但心卻很軟?！?/br>
    “哈，你還好意思提第一次見面？”海連冷笑，那是怎樣都算不上愉快的初見。

    “你也給了我一刀呀?！狈酵戇€委屈。

    “算了，以前的事就當(dāng)扯平?！焙＿B感覺再計較下去自己沒準(zhǔn)又要栽進方停瀾的什么話語圈套里，不如趕緊換個話題。他又看了一眼那道藍(lán)煙：“反正那一箱東西用得差不多了，干脆都用掉……你想喝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