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之間，三個人全部倒在地上。

    手邊沒有繩子，毓殊脫下羽織欲將之撕成條去捆綁三人。她剛脫下羽織，一陣冷風拂過。

    “嘶——”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說起來她特意挑選了這件無袖襯衫——襯衫露出大半片后背，領子處以絲帶繞過脖頸打結(jié)固定。她穿這件單純是因為好看，想給朱文姝瞧瞧。只是，朱文姝見了，九成九會把她噴個狗血噴頭，說她穿得太露了，遲早著涼。即便如此，毓殊寧愿頂著罵也想給她瞧瞧。

    刺啦刺啦，剛撕開一個口子，毓殊僵在原地，一動不動。

    她最熟悉的某種金屬管子抵在她的后心。

    “不許動，把衣服扔掉，舉起手來?！?/br>
    巷子里的第五人說著一口流利的漢語。

    毓殊咬牙切齒，收回前言，她說自己不怕對方開槍能躲子彈，前提是自己直視對方、看清那人的手勢。

    “慢慢轉(zhuǎn)過身，別想?；ㄕ小７駝t我會開槍。”男人說。

    哦，轉(zhuǎn)過身，那你完蛋了。內(nèi)心大起大落的毓殊悠悠轉(zhuǎn)過身，對上一張大麻子臉。

    臉疤疤癩癩成那樣，黑燈瞎火的都覺得惡心。

    那男人穿著長褂，一手舉著盒子炮，另一只手摸出打火機，點火照亮毓殊的臉。

    男人看清毓殊的同時，毓殊也看清了那男人。兩個人不約而同怔住。

    “你是……毓殊？”男人依然舉著槍。

    “團長！”

    毓殊一躍飛撲到劉振懷里。

    知道團長還活著，毓殊少有地失控。

    她見了太多的死人，甚至覺得自己終有一天會死，她自覺得已經(jīng)看淡生死，卻沒想到因為有人還活著而流淚。

    “哈哈哈，丫頭，好久沒見過你哭了。上次哭時你才這么大點。”劉振比劃著當初的小格格的身高。

    三個高麗人見隊長和這個島國女人熟識，便束手束腳站在一邊面面相覷。

    “團長，他們都說你死了、去關內(nèi)的戰(zhàn)友們都死了……”毓殊掉了幾滴淚，很快擦干停止感傷。

    “我也以為我必死無疑。我得了天花，全身浮腫出血，氣都喘不上來。我和大家都以為我已經(jīng)死了，其他人離開村莊上路的時候，我在死人堆里等著被火化?！眲⒄駬炱鸬厣系挠鹂棧堵涓蓛裟嗤?，示意毓殊穿上別著涼。

    毓殊穿上袖子裂開的羽織:“然后團長你詐尸了是嗎？”

    “哈哈哈，這個詞不錯。對，我詐尸了。不過也沒有很嚇人，村子里干柴不夠火化，我在門板上躺了幾天，醒來時覺得喉嚨干澀疼痛，于是用盡力氣喊人。那個村子里流落在滿洲謀生的高麗人不少，我康復后聽說高麗人的獨立運動組織也是反鬼子的，也就加入他們了?！?/br>
    “哦?！必故恻c點頭。

    “你呢？你怎么穿成島國人的樣子？”

    “我??？我受傷醒來后去了蘇國，沒找到老魏他們。老毛子把我送到間諜學校。我回來后就……嗯，就這樣。”

    毓殊說得含糊，這不妨礙劉振理解。蘇國在島國內(nèi)部也是插了不少間諜的，這些間諜個個長著東亞面孔，毓殊大概就是其一。

    “原來如此。那你那個撿來的jiejie呢？”

    “她……她現(xiàn)在是有執(zhí)照的醫(yī)生了，普通人一個?！?/br>
    縱然對方是自己愛戴的團長，毓殊也沒有說實話。她想隱藏自己間諜的身份是大不可能的——團長一定知道她不會與島國人同流合污、誓死抗倭。

    至少要保護好朱文姝的身份。哦對，還有聶冰儀。

    “團長，你們是在刺殺情報局的聶副局長么？”

    “被你撞見了。他們說，你和那個姓聶的一起的，是嗎？”

    “嗯。我想說的是，你們不能殺她。她死了，很多事就斷了線，沒希望了。聶冰儀死了，小鬼子總會找到替代她的人。有她在，我做事會方便許多?！?/br>
    “聽你這么一說，你和她關系不一般？”

    毓殊招招手，示意劉振耳朵貼過來:“我和一個軍部的女秘書很像，我現(xiàn)在頂?shù)乃纳矸?。聶副局長是那個秘書的好友……”

    “你在軍部！”劉振震驚，他沒想到這丫頭已經(jīng)潛伏到敵人內(nèi)部深處了。

    “不不不，我現(xiàn)在是帶病在家。不過秘書的人脈就是我的人脈，這些人脈很有用的?？偠灾?，聶副局長殺不得，殺了她我會有大麻煩?！?/br>
    毓殊避重就輕，自己暴露了，總不能暴露得太徹底。團長識趣的話就不會調(diào)查自己。不識趣的話，調(diào)查也要花費上三五天。到那時她八成已經(jīng)拿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從藤原家溜走了。

    “好，聶副局長的事，我想辦法和上面說說?！?/br>
    “團長，你上面的人會放過聶副局長嗎？”

    “暫時沒問題，我在的獨立組織和蘇國也有點關聯(lián)，上面的人應該會理解的?！眲⒄褫p輕摸摸毓殊的頭頂，“丫頭啊，自己一個人，保護好自己?！?/br>
    “團長也是。對了團長，我們以后還能見面嗎？”

    “戰(zhàn)爭結(jié)束后有得是機會。現(xiàn)在對于我們來說，見面越少越安全?！?/br>
    “是，團長?！?/br>
    毓殊立定，朝劉振敬禮。劉振同樣挺直腰身，回敬。

    在這混亂黑暗的時代里，希望，還是有的。

    49、第49章

    回到診所，朱文姝與雪代一同給聶冰儀做清創(chuàng)手術(shù)，折騰大半宿后終于歇了一口氣。她拖著疲倦的身體回到臥室，才想起來自己是要等毓殊電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