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正左右為難呢，若是他提親，家里頭接也不敢拒也不敢。我娘可不是愁壞了。”

    陳美嬌想起當(dāng)初裴遠(yuǎn)斥她一句便嚇得她膽戰(zhàn)心驚，若是被莫家拒絕，那場面必定十分慘烈。

    她也替小碗擔(dān)憂，但是想到花捕頭在莫家時待小碗是極好的，也只待她一個人好，如今又送她價值連城的首飾，想必是喜歡她的。

    莫家人擔(dān)心她遠(yuǎn)嫁到婆家受苦，也情有可原。這事兒，倒是十分為難。

    “有句老話說的好，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小碗，說真的，我覺著他送你這么貴重的東西，證明你在他心中很有分量。若是因為門第差別而拒絕，會不會太可惜了些？萬一你以后再也遇不到對你這樣用心的男子，又該怎么辦？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br>
    莫小碗聽著，咬著下唇，沉默沒有作聲。

    “我聽說城西有座飛仙觀，那邊的道長看相卜卦最是靈驗。若真是為難，不妨去卜一卦吉兇，也好叫你娘安心吶?！?/br>
    莫小碗聽了也覺得有道理，既然心中不安便求諸神靈，或許神靈能給個指示呢。

    送走了陳美嬌，她將這事跟她娘說了，花大娘平日里也是個燒香拜佛的虔誠信徒，一聽這話立即同意了。

    “我這些時候也聽聞那邊很是靈驗，明日天光咱們就過去?！被ù竽锱d奮道，“唯有神靈庇佑，我這顆心才能安寧些。”

    第52章 不理

    第二日一大早, 娘兩個就手挽手奔著飛仙觀去了。

    這飛仙觀原先在這縣城中也不怎么出名，近日來了一個游方的道長, 在觀中設(shè)了一個卦攤，因著他看相卜卦都很準(zhǔn)，因此一時之間在鳳頭縣便名聲鵲起了。

    道觀倒也不甚遠(yuǎn)，娘兩個大約走了半個時辰, 便瞧見林子里一角飛起的碧黃色屋檐。

    “總算到了！”花大娘抹了一把額上的汗水, 嘆道。

    這會兒時間早，來的人不多，兩個人便上了階梯, 徑直入了觀門, 里頭供養(yǎng)的是三清四圣，此時正有幾個小道士在上香點(diǎn)燭。

    問了那卜卦的道長, 知道在側(cè)邊一個卦堂里剛開門呢。

    卦堂里，青衣道士剛剛坐定，抬頭一看，便見兩個女子踏進(jìn)了門檻。

    道長的目光掠過兩人臉上，年紀(jì)大些的女子倒也還好，當(dāng)目光落在少女的臉上時，不由得愣了一下。

    好福相??！他心中嘆了一聲。

    莫小碗扶著娘進(jìn)來，先給道長行了一禮, 見那道長年紀(jì)半百，花白頭發(fā)，穿一件青色舊道袍, 臉上倒是十分紅潤一點(diǎn)褶子都沒有。

    “看相？卜卦？”道長抬眼問。

    莫小碗看了她娘一眼，花大娘連忙道：“相也看，卦也卜！”這可是關(guān)系到莫家的命運(yùn)，大事，不能馬虎。

    “卦金多少？”花大娘擔(dān)心貴，又加了一句。

    道長微微一笑：“隨喜?！边@話說的云淡風(fēng)輕，倒有幾分道骨仙風(fēng)。

    這話花大娘很是滿意，隨喜嘛，想給多少給多少，反正她手頭的錢也不多，待會若是真說的好，給十個銅板應(yīng)該行。

    花大娘將莫小碗按在道長跟前的凳子上坐下，道：“道長，給我閨女瞧瞧，以后會嫁給啥樣的人家？”

    莫小碗聽她娘說的直白，有點(diǎn)不好意思的垂下了頭。心里卻有幾分緊張，但凡女子，誰不想知道自己以后會嫁一個怎樣的人家，可是又不曉得這位道長準(zhǔn)不準(zhǔn)，不由得心底打起了鼓點(diǎn)。

    玄清道長看了一回，微微一笑，捋了捋花白的胡須，道：“閨女好面相！團(tuán)圓臉兒杏仁眼，將來必定嫁個富貴人家。所嫁之人大富大貴?！?/br>
    娘兩個聽著一愣，這話的確是好話，但是聽得娘兩個有點(diǎn)糊涂。如今這兒擱著一個陳元明，一個裴遠(yuǎn)。裴遠(yuǎn)是指揮使，富貴自不必說，若是陳元明將來中舉，必定也是大富大貴。兩個人，道長說的是哪一個？

    “道長，可否詳細(xì)說說？”

    玄清微微一笑，道：“卜個卦吧?！?/br>
    花大娘連連點(diǎn)頭。

    玄清打了一回卦，看了看，皺了皺眉頭，眼底露出疑惑之色，出了一聲：“咦？”

    花大娘一驚：“道長，你咦什么？”

    “有點(diǎn)問題?！彼?。

    “什么問題？”莫小碗也跟著緊張起來了，莫非是她將來的親事出了什么問題？

    玄清看了一回卦象，慢慢道：“這閨女的確是大富貴之相，只是這富貴之中又有些血光?！?/br>
    這話嚇得花大娘連連吞口水，豎著耳朵聽他后面怎么說。

    道長搓了搓手指，又看了莫小碗一眼，笑道：“不過這丫頭生的一個旺夫相，將來便是有災(zāi)難也可迎刃而解，大娘不必?fù)?dān)心?！?/br>
    花大娘這才半信半疑的松了一口氣，她見這道長似乎有些本事，實實在在的將最近家中遇到的問題說了一回，但沒提裴遠(yuǎn)的身份，只道：“那位提親的大人權(quán)勢很大，咱們家得罪不起，不知道這門親事到底該如何是好呢？”

    玄清笑了笑：“無妨，諸般事情都有定數(shù)，順勢為之即可。貧道只跟你說一句，這件事定然能圓滿解決，而你這閨女，將來也會順利出嫁。無需擔(dān)心的。”

    花大娘聽著，愣了半晌，但是臉色終于松快下來。雖然不知道扛不扛得住錦衣衛(wèi)大人的重壓，但是道長說這件事最后能解決，那肯定能夠解決。

    “多謝多謝！”花大娘得到了滿意的答案，高高興興的從懷里掏出錢袋，數(shù)了十個銅板塞進(jìn)了功德箱。

    娘倆走了以后，道童過來拂塵，嘟囔道：“道長，那位大娘可真摳門。以您的名聲，但凡來算卦的都給的大銀子，她倒好，相也看了卦也卜了，才給十個銅板！”

    清玄淡淡一笑，捋須道：“無妨無妨，我這方外之人要那些大銀子做什么！倒是這丫頭，竟是我在這鳳頭縣卜卦以來，命格最貴之人！稀罕，稀罕吶！”

    道童半信半疑：“瞧她村土的樣子，命格能夠貴到哪里去？”

    清玄搖頭，看了道童一眼：“你不懂，所謂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麻雀未必不能飛上枝頭變鳳凰哩！都是造化，造化??！”

    從飛仙觀出來，花大娘心中大為松快，不管這事兒后面如何解決，反正終歸是個好結(jié)果，她也無需提心吊膽了。

    莫小碗心里還是沒底，看來只能等到裴遠(yuǎn)回來走一步看一步了。

    夜色深沉，男人帶著人馬星夜策馬回到了府邸中，追風(fēng)一聽到聲音立即趕過來報告。

    裴遠(yuǎn)解下外袍，換了一襲月白色素錦紗袍慵懶的依在太師椅上，墨黑的頭發(fā)用玉環(huán)攏著，青瀑似的披在肩頭，一雙烏黑的眸子微微瞇起，露出幾分疲乏。

    鳳頭縣叛黨偷偷逃亡臨州，他帶人馬在臨州甕中捉鱉，連同臨州的同黨都一網(wǎng)成擒。

    只是叛黨既然都捉拿干凈，不日便要押解上京，他恐怕無法在鳳頭縣久呆。

    晴空恭敬的端了茶擱在他手邊。

    端起了茶杯，裴遠(yuǎn)喝了一口，這才看向追風(fēng)，追風(fēng)立即雙手呈上一個冊子，道：“大人不在的日子，莫家一切如常，只是……”

    男人眼底閃過一道冷光：“如何？”

    追風(fēng)嚇得吸了一口氣，低聲道：“大人看了冊子便知道了?！?/br>
    裴遠(yuǎn)聽到這話，茶也不喝了，直接拿了冊子打開來看。

    這冊子是錦衣衛(wèi)常用的，但凡監(jiān)督朝中嫌疑官員，都是用的這種冊子，冊子圖文并茂，記載著錦衣衛(wèi)所見所聞，詳細(xì)到被監(jiān)督者的每一句話和語氣。

    當(dāng)初裴遠(yuǎn)留下追風(fēng)，并不是為了監(jiān)督莫小碗，只是單純的想保護(hù)她。

    追風(fēng)身為錦衣衛(wèi)，習(xí)慣用錦衣衛(wèi)的做派來記錄一切看到的見聞。那冊子上就十分細(xì)致的畫上了莫小碗和陳元明周園約會的情景……

    畫中，少女看著少年，笑靨如花……

    男人的目光漸漸陰冷，追風(fēng)只覺得一股冷風(fēng)迎面襲來，好涼啊！

    驀地，“啪”的一聲，太師椅邊的檀木茶幾被一掌震裂，碎木四濺，嚇了追風(fēng)一跳。

    緊接著，他的冊子被裂成碎末漫天飛揚(yáng)。

    “我的冊子……”追風(fēng)嗚呼哀哉，他的寶貝冊子記得很辛苦，而且冊子是新的，還有一大半沒用完呢！

    裴遠(yuǎn)倏然站起來，驀地拿起繡春刀緊緊攥在手里，臉色陰沉如同滴墨……

    追風(fēng)心驚膽戰(zhàn)的猜測，大人莫非是要去殺人？殺了那個小書生

    “大人……大人三思……”他冒著生命危險進(jìn)了一句忠言，“大人素來不殺無辜之人，再說那小書生手無縛雞之力，要真一刀剁了的確容易，可到底有損大人的威名啊……”

    他清楚大人，大人從來都不是那種濫殺無辜的人。錦衣衛(wèi)殺人，只殺涉案之人，雖然手段殘忍狠辣，但是從不會動無辜之人。那書生雖然跟莫小碗一起游園，但并未犯罪啊……

    若是大人一時沖動殺了那人，豈非違背了他素來的原則？

    裴遠(yuǎn)并未理他，快步走了出去，追風(fēng)和晴空對看了一眼，都有些擔(dān)心，急忙跟了出去。

    只聽到園子之中，風(fēng)聲颯颯，滿園竹葉隨風(fēng)而落，一個月白色的影子在園中舞刀，銀光飛舞如同流星，快的連人影都看不到。

    兩個人松了一口氣，原來大人是在舞刀?。?/br>
    下一秒，只聽到“喀嚓”一聲，一根碗口粗的竹子倏然折腰倒地，緊接著，一根又一根……

    追風(fēng)渾身抖了抖，他光聽那聲音都替竹子疼。

    莫小碗這日到了春風(fēng)樓做事，路過一個茶館，便聽到里頭的茶客談?wù)撝裁础板\衣衛(wèi)”，她不由得停住了腳豎著耳朵聽了起來。

    裴遠(yuǎn)說五日回來，可是今天已經(jīng)是第六日了，她連他人影子都沒看見，心里就琢磨著是不是抓叛黨不順利出了什么事，心底有點(diǎn)擔(dān)心。

    “你瞧見那錦衣衛(wèi)沒？那飛魚服好威風(fēng)?。　?/br>
    “當(dāng)然是瞧見了，前日就瞧見了。前日就在縣城門口，那些錦衣衛(wèi)進(jìn)城，據(jù)說是從臨州抓人回來的，還看到囚犯呢。我聽說那日騎黑馬帶頭的便是錦衣衛(wèi)指揮使裴遠(yuǎn)。”

    “這可奇怪了，你說這位指揮使大人不是應(yīng)當(dāng)在京城嗎？怎么會出現(xiàn)在咱們這小小的鳳頭縣？”

    “誰知道，莫非鳳頭縣也藏著逆黨？”

    “低聲，低聲，有人來了……莫要議論朝事……”

    莫小碗轉(zhuǎn)頭看時，只見街面上有一行七八個人騎著高頭大馬緩緩而行，錦衣華服好不威武，為首騎著黑色駿馬的可不就是裴遠(yuǎn)嗎？

    只見他頭戴碧玉冠，身著一件繡銀卷紋墨色錦袍，腰佩寶劍，俊顏皎潔如皓月，身姿英挺如勁松，真真是豐神俊朗宛若月神，只那臉上卻似常年罩著一層冰冷嚴(yán)霜，讓人不敢仰視。

    沿路的大姑娘小媳婦都抬著頭踮著腳看他，只是看到他那副表情，冷的連頭發(fā)絲都給凍住了。

    莫小碗納悶極了，他居然已經(jīng)回來兩日了！他還說一回來就提親的，這個大騙子！

    莫小碗就站在路邊，穿著一件水綠色的裙子，仿佛一株綠色的水仙。見裴遠(yuǎn)騎馬過來，她微微低了頭。

    那“噠噠”的馬蹄聲從她跟前經(jīng)過時，她一顆心立即提了起來?？墒悄邱R蹄聲走過、消失，并沒有任何停留，她再次抬起頭時，只看見那人一抹模糊的背影。

    他分明是從她跟前經(jīng)過的，當(dāng)她是空氣么？

    莫小碗難以形容心底那種空落落的感覺，有些驚訝又有些氣憤。走之前還送了她價值連城的耳墜子，還說要提親，現(xiàn)在倒好，這么個大活人在這兒杵著，當(dāng)她透明的？

    她氣得咬著牙跺了跺腳，裴遠(yuǎn)，你了不起！

    她回了春風(fēng)樓，跟往常一樣忙碌做事，卻有些提不起勁兒來。她一直在拒絕他，可是現(xiàn)在他不理她了，怎么她反倒心里難受起來了？

    “不理就不理，不稀罕你理我！”她生氣的自言自語。

    這時，只聽到趙大廚叫了一聲：“小碗，有客人點(diǎn)你的踏雪尋梅，趕緊做一份！”

    莫小碗一聽立即來了精神，這道點(diǎn)心雖然掛在菜單上，因為掌柜的定價比較貴，日常點(diǎn)的人少。是誰這么有眼力，居然點(diǎn)自己這道點(diǎn)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