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心妄想_第41章
“有mama肯定很幸福吧。” “也不一定。” 霍敏瞪他一眼:“你有媽當(dāng)然不知道沒有的痛苦?!?/br> 姜竣摩挲他的發(fā)尾:“不怕,有我在?!?/br> 霍敏轉(zhuǎn)身,埋進他的頸窩。遠(yuǎn)處閃光燈一閃,小護士興奮地記錄下這個畫面。 從此霍敏和唐明玉各行其是,再沒碰面過。臨近年底,姜竣也很忙。他將能推的工作盡量推了,不能推的也在結(jié)束后立刻趕回來。不論多遠(yuǎn),他都會回來。霍敏經(jīng)歷了一場劫難,從父母的懷抱中被踢出來,越來越依賴他?;艏毅懸恢辈恍眩瑫r間一天天過去,人一天天絕望。唐明玉不肯放棄,半夜都在守在外面。這時候每一晚每一刻都是對精神和體力巨大的考驗。他想過了,不管他變成什么樣子,口歪眼斜,偏癱不能自理,或者醒不過來,一直躺在床上,只要他在就好。只要他在,這個家就在。只要他在,一切就有希望。 唐明玉很鎮(zhèn)定,他此生沒有如此鎮(zhèn)定過。他不怕他死,他怕的是他在他面前死。太殘忍了,看著他一天天的衰弱,昨天比前天差,今天比昨天還差,每時每刻都可能會發(fā)生變故,都可能會有壞消息。全身瘦骨嶙峋,全然脫了相,唯有靠機器藥物維持生命。一天不停的輸液,所有的藥水在他身上過了一遍,又都流出來。昨天的時候,唐明玉摸過他手腕一把骨頭,以往能一把扛起他的強壯手臂,瘦得皮包骨。他禁不住就大哭,扒著床鋪哭得喘不過氣,昏厥過去,被醫(yī)生護士抬出來,勒令他不許探視。 死亡離得如此近,容不得他不面對。他見過張蓮花的死,一口棺材橫在客廳,周圍的人舉哀。白幡、紙錢,村長請了和尚來念經(jīng),浩浩蕩蕩的隊伍一直送到墓地。很多人死的時候只有一個儀式一句話,很多人死的時候都與他無關(guān)?,F(xiàn)在,一生所愛開始在他面前死了,不是現(xiàn)在死,不是立刻死,是一點一點在他面前死。在搶救的時候他能感覺到男人用畢生的力氣抓著他的手,他與他感同身受,生命的衰敗,與求生欲的較量就在他面前,可他無能為力。他哭得跪了下來。 一天天愁云慘淡,鈍刀子割rou的心情。霍敏幾乎要熬不住了,蹲在樓梯里哭。深度昏迷40天,在一個毫無預(yù)兆的深夜,霍家銘醒了過來。 身體很沉重,意識很模糊。身邊有個朦朧的影子,他還以為是自家臥室,小家伙沒穿鞋就趴在這睡,要著涼。他伸手撈了一把,全身沒力,愣是沒摸到人就垂下了。唐明玉感覺腦袋一痛,一把骨頭打在頭上卻輕飄飄的,他抬頭,看到了微笑的老男人。 眼淚刷的一下就落了下來,淚水冰涼,自然而然的往下流。唐明玉瘋了一般地出去叫醫(yī)生,醫(yī)生過來檢查了一遍,告訴他:人醒了,但是還需要復(fù)健。兩個小時翻一次身、扣背、吸痰,等全身有知覺再說。唐明玉又哭又笑,霍家銘一眼不眨地看著他。 當(dāng)晚就轉(zhuǎn)到普通病房,唐明玉好像重新活了過來一樣,欣喜若狂,做什么都格外有勁?;艏毅憶]法說話,就只是看他,看他忙來忙去,一刻不停。 凌晨,天有一絲亮。 唐明玉坐在床邊:“你記得那天嗎?我一個人在海邊,走啊走,越走越深。海水漫過我半邊身子,凍得我直發(fā)抖。那時萬念俱灰,我想干脆死了吧,死了,痛苦就結(jié)束了?!?/br> 霍家銘看著他。 唐明玉道:“我在水里泡了兩個時辰,喝了好幾口海水,特別咸。還撲棱了兩下。我覺得死太可怕了,死的過程太可怕。只要還有力氣,人就不會想死。就算你想死,它也不會讓你死。然后,我就又爬回來了,爬到海邊的時候累得半死?;钪婧?,是嗎?” 霍家銘眨眨眼。 “你要好好活著,你如果死了,我也不會活了?!?/br> 霍家銘微微地笑起來,老男人瘦脫了相,還努力牽動肌rou給他一個笑容。 “你不用笑,我說真的。我還有賬沒和你算呢!” 第16章 祝我生日快樂 霍家銘一眼不眨地看著唐明玉,躺在床上了眼神還直勾勾的。唐明玉給他喂了飯、擦了手,用熱毛巾敷臉。翻個身,讓他躺得舒服。 轉(zhuǎn)身,他還在看。 “再看,再看就把你吃掉?!?/br> 霍家銘微微笑,眼角瞇起來,努力地牽動肌rou。從前冷漠硬朗的男人如今笑起來像個孩子。 老男人不笑了,又那樣幽深專注地看著他。 唐明玉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工作忙,過兩天就來看你?!?/br> 霍家銘啊了一聲,氣音從嗓子里艱難地吐出來。 自從他醒后,霍敏就沒再來過了。 復(fù)健是個漫長的過程。如果條件允許,醫(yī)生建議回家休養(yǎng)。老男人坐不住了,出院那天,一大早就望著外面。走廊里丁點的動靜,他也要瞧一瞧。唐明玉幫他換衣服,他不要,非要自己穿。 顫抖著手解病服扣子,解不開,枯瘦的手用大了勁,骨頭都凸出來。唐明玉心疼得要幫他,他發(fā)了很大的脾氣。 “不、不用你!” 唐明玉被狠狠推了一把,險些撞在床頭柜上。 “好、好,你慢慢來,不要著急?!?/br> 唐明玉躲了出去,從前叱咤風(fēng)云掌控一切的男人,如今連件衣服都脫不下來。胃部一陣痙攣的抽搐,他蹲靠在走廊的墻壁上落下淚來。 他打通了霍敏的電話,嚴(yán)厲地扔下一句——他還是你爸爸,我不管你要死要活,出院手續(xù),你還辦不辦了? 霍敏被吼得腦子一懵,他溫柔的哥哥還從來沒發(fā)這么大火。 唐明玉隔著窗子看里面和衣服奮斗的男人,哆嗦的手總算把最后一顆扣子解開了,衣服退下來,小心的先抽一只胳膊,再抽另一只。摩挲捋平疊整齊,再穿新衣服。男人要臉面,在醫(yī)院的最后一刻,也不容許自己出一點差錯。 霍家銘穿了多久的衣服,他看了多久。那人窘迫難堪的樣子一定不想讓他看見吧。他端著笑進去,若無其事地:“要不要吃早餐?吃完讓司機過來接吧?” 霍家銘指著蹂躪成一團的被子枕頭:“給人家、疊好……” “好,你先吃飯。我來?!?/br> 他一絲不亂地將床鋪都整理好,房間收拾干凈,到處妥帖。霍家銘才滿意,咬著包子唔了一聲。 唐明玉忙了一身汗,出去的功夫看到霍敏和姜竣來了。 他皺了一下眉,小屁孩還敢叫人做擋箭牌。 唐明玉叫了一聲:“先生,敏敏來了!” 霍家銘連忙放下包子,端出嚴(yán)肅的面容,顧不得油膩的手指還擦在衣服上。 霍敏進去后,站在一旁叫了一聲:“爸?!?/br> 姜竣跟著進去,霍家銘皺了皺眉。 霍敏看了他一眼,恢復(fù)良好,起碼能自己吃飯。只是人太瘦了,都不像他爸。如此面對面,他覺出自己的不孝來。 “您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