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文一坐下就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述他多么感激章荀和亞當(dāng)救了他的命，改變了他的生活。然而他的話，卻另章荀越聽越惶然。

    “你說……你感覺像是重生了。能具體說說有什么樣的感覺么？”

    凱文停頓了一會兒，仿佛是在整理自己的語言，然后說，“自從我康復(fù)后，我感覺自己像是被……打開了。以前我甚至不知道我一直是個頭腦閉塞沖動自負(fù)的混蛋，我一直活在盒子里。但是現(xiàn)在，我感覺我離開那個盒子了。我有時候甚至覺得，我能感覺到某種東西，某種比我們所有人都更廣大的東西，就飄在我的頭頂上。有時候那團東西也讓人很不安，但大多數(shù)時候，都會讓我……更加平靜。”

    “那么你做的那些夢呢？你說你現(xiàn)在睡覺的時間必須要在每天八小時以上？”

    “對。那些夢感覺有點像飄在云彩里。我感覺周圍還有很多人，但是都看不見?？墒俏夷芸吹剿麄兡X袋里面的東西，很多很多的東西。說看也不準(zhǔn)確，更像是……感覺得到。但都很零碎混亂。我也不太明白那些夢是什么意思?！眲P文聳聳肩膀，“不過我喜歡那些夢，夢醒后精神都會很好。”

    凱文的語氣平靜安詳，幾乎像是那些虔誠的宗教信徒。但是根據(jù)章荀得到的凱文的生平來看，他根本不可能是這樣的性子。

    這個凱文因為故意傷人罪進過兩次監(jiān)獄，而且酗酒后有暴力傾向。而現(xiàn)在，他的性格發(fā)生了重大轉(zhuǎn)變。只不過這樣的轉(zhuǎn)變是他周圍的人所希望的，所以沒有人會去匯報調(diào)查。

    “我聽盧卡斯說，你以前酗酒，但是自從痊愈后沒有碰過酒？是你自己特意去戒的么？”章荀問。

    凱文稀松平常地聳聳肩，“喝酒對我的身體不好，我的肝本來就不好，所以我就不喝了?！?/br>
    “就這么簡單？戒酒對于很多人來說是非常艱難的事，你沒有戒斷反應(yīng)嗎？”

    “沒有，我就是不想喝了，就不喝了?！?/br>
    章荀點點頭，用力扯出笑容，“我為你們高興?！?/br>
    從盧卡斯家出來，章荀低著頭，一個人走在道路上。他感覺胸口涌動的情緒快要壓抑不住，身體在微微顫抖，卻并非因為寒冷。

    事到如今，他已經(jīng)不可能繼續(xù)騙自己了。

    這絕不是正常的“后遺癥”……根據(jù)他走訪過的幾名患者來看，他們都在一定程度上出現(xiàn)了明顯的性格轉(zhuǎn)變，一些從前的“惡習(xí)”宛如被殺毒一樣掃除掉了，而且都提到了那種好像在云端的夢。

    所有人都變得嗜睡，每天必須睡足八個多小時。

    可以肯定，有什么東西在改變他們的大腦結(jié)構(gòu)，在消除掉所有的“病毒”。不僅僅是蜂蜜瘟疫的病毒……

    這樣的改變短期內(nèi)可能會被認(rèn)為是好的，是可以治療人性丑陋的“靈藥”。

    可是被它消除的那些東西，到底是什么？真的只有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些丑惡的東西么？很多人性特質(zhì)都并非好與壞那么簡單，而是有復(fù)雜的進化機制的。把所有人性的弱點都清除掉后，剩下的又都是些什么？

    而這樣危險的“人性解藥”，是自己幫助研發(fā)出來的。

    章荀猛然停住腳步，用手扶住墻。他覺得頭暈?zāi)垦?，微微惡心。酸澀的感覺沖上鼻頭，沖上眼眶。

    他到底還是錯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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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人性解藥 （9）

    章荀回過神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站在Lab門口了。

    他不記得自己是如何一路過來的, 腦子里好像擁擠了很多東西, 卻又仿佛空空如也。他覺得自己的內(nèi)臟中好像有什么東西碎裂了, 留下了一個黑漆漆的洞, 在吞噬他所有的力量。

    一路上見到他的機械師和研究員殷切地向他問好，卻都在見到他憔悴的神色的一瞬間被嚇到了。潘為他打開大門, 用熟悉的語調(diào)說, “上午好, 章荀?！?/br>
    緊接著, 另一道輕悅?cè)缌种形L(fēng)的聲音響起。

    “阿荀！”

    章荀感覺胃部忽然抽搐了一下，疼痛令他臉上的肌rou有些不受控制。他用力呼吸著，默數(shù)著一、二、三, 然后把微笑重新掛在臉上。他轉(zhuǎn)過頭來，卻撞進了一大把香氣撲鼻的玫瑰花。

    “情人節(jié)快樂！”亞當(dāng)那仿佛會發(fā)出光芒的笑容出現(xiàn)在玫瑰花之后, 藍眼睛里閃爍著明麗的期待之色，仿佛在等待著看到章荀臉上的驚喜。

    章荀愣了一會兒, 想要做出驚喜的表情, 可是力有不逮。他一邊接過花, 一邊有些抱歉地說道, “今天已經(jīng)二月十四號了我忙昏了頭，都忘了?！?/br>
    亞當(dāng)順手?jǐn)堊≌萝? 低頭就在他嘴唇上深深一吻。周圍的機械師們鼻觀口口關(guān)心，仿佛什么也看不見一樣，早已稀松平常。

    章荀接受了那一吻, 只是覺得這一吻是苦的。就算在結(jié)束后，那苦味也在一直蔓延，蔓延到喉嚨深處，蔓延到五臟六腑。

    亞當(dāng)凝望著他的臉，用手輕輕撫摸著他的面頰，面現(xiàn)擔(dān)憂和關(guān)切之色，“阿荀，你昨天是不是又沒有好好睡覺？你的氣色越來越差，這樣下去會生病的?！?/br>
    章荀低頭看著懷里的話，輕聲說，“我確實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今天不要工作了，我們出去放松一下吧。”亞當(dāng)在他耳邊輕聲說，“我已經(jīng)幫你跟費南德茨請假了。今天一天我都會和你在一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