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沒有想過還有看到這些東西的一天。”

    “那現(xiàn)在心情怎么樣，很激動(dòng)？”烏羅吃個(gè)半飽就放下筷子，他將開關(guān)按下，看著沸騰的湯底慢慢平息平緩，里頭的料所剩無幾，他們畢竟是兩個(gè)大男人，吃得不算少，基本上拿來的碟子都徹底清空了，“還是很想感謝我一下。”

    閻緩緩道“你說反了，我現(xiàn)在有點(diǎn)想殺了你?！?/br>
    半片rou卷還在舌尖，消散不去的膻味彈在唇齒之中，烏羅咬到半塊偽裝的八角，覺得濃郁的澀香蔓延開來，說不上是苦還是惡心，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苦澀一同蔓延，明明早預(yù)料到了，仍會覺得失望，只好皺著眉頭消化這種可憎的味道“就算是要見利起意，暴露得也太快了，你還不知道這間商場全部的秘密。”

    “不?！遍悡u搖頭，“我對這些沒有任何興趣。”

    “一點(diǎn)興趣都沒？”烏羅被逗笑了，他當(dāng)然不信，只當(dāng)是對方終于撕破臉皮，不由暗自嘲笑這份心焦，冰冷的眼睛在霧氣后都顯得溫柔多情，宛如附上一層偽裝，“那你未免太闊氣，既然如此，又為什么要?dú)⑽摇！?/br>
    閻看著他，輕聲道“你毀了我最后的希望，我終于意識到自己永遠(yuǎn)都不可能回家了。”

    或者說，他已經(jīng)沒有家了。

    烏羅沉默了片刻，一下子不知道這句話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他的“死因”聽起來未免太冤枉且荒謬了；如果是假的，閻并沒有任何說謊的理由，從日常相處來看，他也并不需要說謊，畢竟現(xiàn)在的情況看起來，對他很有利。

    “那你為什么還不動(dòng)手？”

    “我只是有點(diǎn)想，并不意味著要做?！遍惪粗疱伒臒釟庀?，淡淡道，“我們走吧，吃完這一頓，我沒有多余的心情想要欣賞?！?/br>
    烏羅不由得怔了怔，這個(gè)發(fā)展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下意識站起身來伸手按住了閻，吃驚道“你只有這樣的反應(yīng)？”

    “那你要我給你什么反應(yīng)，對你痛下殺手，還是看著這些物資瞬間動(dòng)搖，跟你反目成仇?！遍惒恍嫉匦α讼?，“你未免太看輕我了，這些東西有沒有對我來講都不重要，我沒有它們?nèi)匀换畹浆F(xiàn)在?！?/br>
    他連日來的溫和假面終于撕破，那種虛浮到幾乎抓不住的幻影感在這一刻被戳穿，又變成了烏羅初見時(shí)那個(gè)遠(yuǎn)觀都覺得可怕又危險(xiǎn)的男人。

    閻拂開烏羅的手，不輕不重，是恰到好處的力道，倒是烏羅略有些失神地抽回手來，觸碰到guntang的鍋邊，燙得一瞬間喘不過氣來。

    不管是坐下來打牌還是打麻將，總要先坐下摸牌，看看牌情怎么樣，閻上來就將桌子掀翻，烏羅還真是一瞬間無所適從，不知道該怎么下手才好。

    “就算不喜歡吃火鍋，也沒必要反應(yīng)這么大?！睘趿_下意識放慢了語速，試圖將話題拉回正軌。

    閻搖搖頭，沒有再說話，只是平淡道“走吧，我對這里連多看一眼都覺得厭煩?！?/br>
    烏羅手被燙到，那塊皮rou一瞬間像失去知覺，又帶來麻木的灼熱感，他的確打破了僵局，卻沒想到情況往更為不利的方向滑落，一時(shí)之間五味陳雜，說不清是什么滋味。看到別人的貪心是一種令人厭煩的現(xiàn)狀，可看到別人的創(chuàng)傷就大大出乎烏羅的意料了。

    他抿著唇，將手藏掩在口袋里，直到兩人走到門口都沒有說話，倒是閻后知后覺地出聲“不要給錢嗎？”

    烏羅被這句話逗樂，轉(zhuǎn)瞬又被思緒掩蓋，平靜道“沒事，不需要給，反正給了錢也會變成余額，只要不帶出去，你在里面做什么都可以?！?/br>
    “原來如此，你先上去吧?！遍愓f道。

    烏羅愣了愣，他確實(shí)刻意在即將離開時(shí)走在前方，卻不知道閻要做什么，他瞇瞇眼，謹(jǐn)慎地詢問道“你還要做什么？”

    “沒什么，怕我被你暗算?！遍愑崎e地開著玩笑，“不可以嗎？”

    走在前面我才可以暗算你。

    烏羅在心底嗤笑了一聲，在心里忽然打起了警鐘，這句話讓他不得不防，生怕閻突然從背后給自己來一下子，然后慢慢順著梯子爬出箱子，不過閻一直沒有動(dòng)作，只是靜靜站著等待他先走。

    離開箱子之時(shí)，烏羅還記得會刷新的事，就刻意將一只手留在其中，還招呼了一聲“喂，快出來?！?/br>
    他看不見黑沉沉的箱底是什么，有種說不出來的憂心，只能感覺到手心里放入閻的手，有點(diǎn)冷，可是對方卻沒有繼續(xù)出來的意圖，那深淵里傳出閻平靜無瀾的聲音“你還不拉上？這次過了，下次可就沒機(jī)會了。”

    “什么意思?！?/br>
    這時(shí)候天光正亮，玻璃窗暈出燦爛的光華，將金色的陽光凝聚在一處，正毫不吝嗇地籠罩在烏羅頭上，曬得他脊背都有些發(fā)燙。明明是這么明媚的天氣，這么溫暖的時(shí)刻，烏羅卻感覺到自己身體每一寸都在發(fā)冷，每根骨頭上流動(dòng)的血液都凝結(jié)成冰渣。

    他的半截手臂被吞吃著，空落落的，能感覺到商場里的冷風(fēng)在吹。

    “吃火鍋的時(shí)候，你說漏嘴了，這商場會定時(shí)復(fù)原，而我不是商場的主人?！遍惖穆曇袈犐先ヒ蝗缂韧仄椒€(wěn)跟冷靜，“只要你只要在這一刻拉上箱子，知道這個(gè)秘密的人就不存在了，不動(dòng)手嗎？”

    烏羅沉默片刻，問道“你想死？”

    “不想，人會有想死的嗎？”閻回答道，“我又沒生病，全身上下都叫我最好活下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