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溯牽著林洄回到家，餐桌上的蛋糕還插著燃燒的蠟燭，火光明明滅滅，只剩下一個指節(jié)的長度。

    他松開牽著她的手，走上前去，吹滅蠟燭，衣擺就被扯住，他回頭，林洄緊緊跟著他，像個小尾巴似的：“哥哥，你還沒許愿。”

    他摸了摸她的腦袋：“不用了。”

    林洄不安地回視：“沒有愿望了……嗎？”

    “嗯，不需要許愿了。”已經(jīng)實(shí)現(xiàn)了，他想。

    她垂下眼不再說話，不去想他這句話是不是有更深的含義，現(xiàn)下的結(jié)果對她來說已經(jīng)足夠了。

    覺察到meimei的沉默，他捧起她的臉：“怎么了？”

    她搖搖頭，彎著唇，眉頭卻蹙起：“蛋糕，還有煙花……”

    “抱歉，現(xiàn)在吃吧?！痹捯魟偮?，煙火的聲響在窗外乍起。

    林溯回頭，第一朵煙花在眼底亮起。

    元旦到了。

    林洄走到陽臺，這個位置雖然不及頂樓天臺，也能看到煙花，她察覺到身后的少年靠近，低聲呢喃：“過期的生日蛋糕啊……”

    “嗯？”他湊近，貼著她的臉，努力辨別她的話語。

    她側(cè)頭對著他耳朵喊：“元旦快樂，哥哥，你又老了一歲?！?/br>
    “哦？”他抬起她的下巴，吻上她的唇，一觸即離，“那我該多管你一點(diǎn)？”

    她只是笑著，不說話，眼里閃著光，專注地看他，好像要長長久久地將他印在心里。

    他耳根發(fā)燙，他明白她一直都只看著自己，而直到此刻，他才終于敢回應(yīng)她，卻苦于羞怯，揉亂她的發(fā)，轉(zhuǎn)而說道：“不是要看煙花嗎？”

    她才轉(zhuǎn)頭看著陽臺外的景色，讓煙火的光芒落進(jìn)眼底。

    煙花在空中碎裂成無數(shù)五彩斑斕的星火，像回憶的碎片散落在時空之中。

    明明是才算確立了在一起的關(guān)系，他卻想起兩人的第一次分別。

    *

    林洄才記事的時候，林溯正要上小學(xué)。

    村里只有一個小學(xué)，林溯當(dāng)然是沒有上過幼兒園的，若是他去了學(xué)校，只能留林洄一人在家。

    在此之前，他也只和meimei兩人呆在家里，出門的時候同齡人也不會來招惹他，王萊娣的暴躁護(hù)短是出了名的。

    可她護(hù)的短只有自己的兒子和孫子，和其他的所有窮鄉(xiāng)僻壤一樣，下溝村的重男輕女也是理所當(dāng)然般的存在。

    他第一次讀書的那天，林洄被留在家里。

    林洄坐在院子里，撿了一根不知道哪來的細(xì)木枝挖土坑，她一邊挖土一邊等他回來，哥哥說過，不能亂跑。

    院子外頭有幾個比她大不了多少的男孩跑來跑去，看到她就喊：“丑丫！”

    漸漸地，他們跑過來一次喊一聲“丑丫”，跑過去一次又喊一聲“丑丫”。

    林洄不在意，也不覺得在喊自己，依舊埋頭挖土，哥哥說要給自己找種子種花的。

    直到有人添了詞：“林洄，丑丫，沒人要。”

    于是幾個小子便一齊喊：“林洄，丑丫，沒人要。”

    林洄抓著木枝站起來：“我不丑，你才丑?！备绺缯f了，自己是最好看的，比公主還要好看，雖然她也沒見過公主。

    她細(xì)伶伶的身體包裹在林溯的舊衣服里，臉色也因?yàn)闋I養(yǎng)不良而有些泛黃，此刻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起來更像一個長相怪異的外星人。

    幸而他們也不知道什么是外星人。

    他們又嬉皮笑臉起來：“林洄，沒人要……”

    鄉(xiāng)下的男孩總是聚集在一處，看不慣林溯獨(dú)來獨(dú)往，可也無可奈何，然而大人的閑言碎語卻落進(jìn)耳中，林溯的奶奶重男輕女，林洄小小年紀(jì)沒人要，被照顧的又丑又小，而林洄是林溯的meimei，他們本能地知道如何傷害到比自己更弱者。

    “我有人要！”她抓緊了手中的木枝，泥土嵌進(jìn)指甲縫。

    “沒人要！”

    “有人要！我哥哥要我！”

    “林溯才不要你，你穿的都是他的舊衣服?！币粋€小子開口，其他幾個便嘻嘻哈哈笑起來。

    “他要我的……”她低頭就能看到身上的舊衣服，突然生氣起來，靠近他們，卻不出院子，把沾了土的木枝朝他們揮，驅(qū)散鳥雀兒似的，試圖將他們趕走。

    最近的那個男孩身上被沾了土，大喊起來：“你要打我？”

    他上前一步，一把就將她推到。

    林洄摔倒在地，正要起身，就被對面的男生壓制，他正準(zhǔn)備教訓(xùn)她，沒想到王萊娣竟聽到了動靜：“又咋了？”

    他們轉(zhuǎn)身就跑，趁著王萊娣跨出門前逃了，而落入她眼中的就只剩林洄摔坐在地上，身上都是泥灰。

    她急急走過去，一把拎起瘦不伶仃的小女孩，撿起木枝就往林洄身上招呼：“就會給惹麻煩，衣裳污糟了誰給你洗？”

    “不，不是……”

    她被打得哭起來，又聽到王萊娣開口：“還哭？就會哭，一點(diǎn)用都沒……”

    她緊緊閉著嘴巴，不敢發(fā)出聲音，她怕被打得更厲害。

    *

    林溯放了學(xué)就往家里跑，他怕meimei等急了。

    在院子外就看到她坐在門檻上，他喊了一聲：“小洄?！?/br>
    他看到林洄瑟縮了一下，見到自己眼睛亮起來，身體卻磨磨蹭蹭地不敢動。

    他到她身邊，摸摸她的腦袋，坐在她身邊：“有沒有想哥哥？”

    她點(diǎn)點(diǎn)頭，他才注意到她的眼睛是腫的：“怎么哭了？”

    “想哥哥……”她一說話，小嗓子就發(fā)啞，立馬閉上嘴不再說話。

    林溯也不放下書包，就將她抱起來，一直抱到院子外面，確認(rèn)不會有人聽到才放下她：“哥哥也想小洄，我明天帶你一起去上學(xué)好不好？”

    她點(diǎn)點(diǎn)頭，臉上的rou才鼓出來一點(diǎn)：“要哥哥……”

    林溯才試著套話，他心里已經(jīng)很清楚，王萊娣不會照看林洄。

    可是自己的meimei不僅被人欺負(fù)，還被自己的奶奶打了，小小的他第一次有種無力感，然而他還找不到出路。

    他只能先解決眼下的事，他又將林洄抱回院子，從書包里拿出一小束花：“看，這是什么？”

    “哇，”她一下被轉(zhuǎn)移了注意力，可是又低下了小腦袋，“土還沒挖完……”

    他把花苗放到一邊：“沒關(guān)系，哥哥等你挖好，我們一起種?！?/br>
    “嗯！”她用力地點(diǎn)點(diǎn)頭，專注于自己的任務(wù)。

    “哥哥很快回來?！彼哪X袋，便往外走，出了院子直奔陡埂，那處是村里男孩們的聚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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