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濤悠長噢一聲，壞笑著眨眼，醍灌頂般：“大哥！舅舅！”

    “燕嫂！燕舅媽！”

    這王八羔子，還挺上道嘿。

    第三十九章

    陳燕西覺得很奇怪，趙濤黏上金何坤，那股不和諧氣場陡然轉(zhuǎn)變。這小子在坤爺面前特別乖，端茶倒水齊活兒。

    整個暑假，趙濤無論刮風下雨還是晴空萬里，每天提著作業(yè)，準時找金何坤報道。

    “趙濤叫你給他補習？”

    陳燕西瞅著端坐書房，認真攻克數(shù)學題的侄子。

    金何坤攤手：“沒，他想跟我學詠春。我說你先把暑假作業(yè)完成，咱們再提后事?！?/br>
    “你該不是想忽悠他，”陳燕西說，“畫個大餅又不給人充饑，會遭天譴的，兄弟?！?/br>
    “不至于，沒那么嚴重，啊。”

    金何坤笑著下樓去客廳，順帶拖上陳燕西。

    “老師，您好好仔細回憶——上學那會兒，有哪一次作業(yè)是寫完的。”

    “寒暑假作業(yè)寫得完嗎。”

    陳燕西呆愣幾秒，恍然大悟。他伸手朝坤爺點了點，這你媽，姜還是老的辣。兩位大齡童心男人攜手下樓，直到暑假結(jié)束，趙濤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被人忽悠了。

    中二少年氣鼓鼓地往陳燕西床上埋，撕心裂肺道：“男人都是大豬蹄子！”

    陳燕西安慰他：“行行行，就你小豬蹄子?？炱饋?，滾去上學?！?/br>
    趙濤紅眼眶，特委屈。他兢兢業(yè)業(yè)幾十天，好容易趕最后時刻收官暑假作業(yè)。哪還有時間學詠春。

    “坤哥騙人！燕哥你管管他！”

    “噯我怎么管，您支個招？不對，你這牛逼啊。給我倆降了輩分，你還敢自抬身價是吧。起來，別逼我給你媽打電話?！?/br>
    陳燕西腦殼疼，金王八只負責點火，根本不管撥打119。

    趙濤坐床沿，手里抱著夏涼被。委屈幾秒，又在被子上擦擦鼻涕。

    陳燕西：“......”

    別啊小祖宗，這他媽又得洗......

    “你說說，你當初是怎么跟我說的。”趙濤撇頭，質(zhì)問金何坤，“我叫你哥，又叫你舅舅。你答應(yīng)得多好，啊。”

    “你這人究竟是干什么的你！”

    陳燕西左眼皮一跳，這小子紅臉容易話不過腦。問題有點敏感，陳燕西不太希望別人提起金何坤的職業(yè)。

    無論他人是否好心或無意，只要問到，都覺是在金何坤傷口上擦鹽。

    那種疼痛......稍顯微妙。

    誰知金何坤脫口而出：“我飛行員?！?/br>
    陳燕西唰地抬頭看他，而金何坤盯著趙濤。他面色平靜，口吻淡淡的，“我是民航飛行員，任機長?！?/br>
    陳燕西：“坤兒，你不是.....”

    “我cao，開飛機的！”趙濤忽似活過來，猛然從床上跳起，一把拽住金何坤，“哥，你這么牛逼！就經(jīng)常上天，整個機組都得聽你的那種？”

    “你怎不早說，嗨我跟你講......”

    “行了趙濤，”陳燕西打斷他，露出從未有的侃然正色，“收拾東西，回去上學?！?/br>
    “這沒你的事兒了?！?/br>
    少年時期，或多或少因能力不夠，常憧憬別人的生活。特殊職業(yè)尤甚，比如飛行員、潛水員、特警或設(shè)計師等。這類人，能做常人所不能做之事，生活也應(yīng)是不同的。

    趙濤沒經(jīng)歷過青春危機，按部就班的校園令他格外向往激情與震撼。他崇拜的人里，陳燕西是，金何坤也是。

    用趙濤的理解來說，這就跟差不多。自己做不到的事，別人去做了，心生羨慕就覺美好。

    所以小說是現(xiàn)實的避難所。

    但陳燕西與金何坤，是唯二讓他知道原來一切都可成為現(xiàn)實的人。

    “小孩子，你別聽他亂講?！?/br>
    趙濤走后，陳燕西盡量緩和氣氛。他與坤爺沉默地站了會兒，轉(zhuǎn)身上二樓，金何坤則獨自留在客廳。

    他倆互相一眼神，明白對方這時不需打擾。陳燕西選擇回避，將空間交給金何坤。

    其實那之后，金何坤并未袒露一件事。當趙濤跳起來抓住他時，眼里是有光的。

    那種光獨屬少年人，明亮、無畏且坦蕩。滿是對飛行這個職業(yè)的憧憬，不知前途坎坷，卻敢披著千里清風去搏一搏。

    金何坤回想少年時，他應(yīng)該也有過那種光。那種站在人群里，別人一眼就能瞧出的、向上的獵獵大火。

    可后來就沒了，進入社會，浸泡在斑駁陸離的人情世界里。一次次枯燥無味的起飛降落，一場場失了初心的飛行，都不能再配上這種光。

    所以就磨滅掉，眼睛變得渾濁，說話帶著酒氣。以為浪蕩，能想出點人生意義，覺得不羈。

    金何坤心想，其實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