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一字一頓道：“我和她清清白白，并沒有做下你說的丑事，你不要侮辱她。”

    呂側(cè)妃疲倦的坐下，“我不和你爭這個，這幾年為了她吵的夠夠的，我累了。我只想告訴你，娶了馬氏，你將來奪嫡會如虎添翼，連重視嫡庶的馬皇后都會站在你這邊，為了前途，你娶不娶馬氏？”

    朱允炆沉默了很久，終于說到：“好吧，我娶她?！?/br>
    作者有話要說：　　好戲開始了~舟感冒呼吸道感染，嗓子翀得喝水都疼，這種霧霾天氣最容易得這種炎癥，大家要注意身體。

    ☆、第230章 推倒荼蘼

    東宮，入夜。

    朱允熥在窗下捧書苦讀，從房梁垂下一根繩，繩子的尾端和他的發(fā)髻相連，十一二歲的小少年，正是長身體嗜睡的年紀(jì)，讀著讀著就困了，頭一沉，繩子扯住了發(fā)髻，小少年一下驚醒過來了。

    “水生！”

    這一幕恰好被提著夜宵走進(jìn)來的常槿看見了，常槿忙放下食盒，跑過去解開了小少年發(fā)髻上的繩索，“你這是做什么？困了睡覺便是，強(qiáng)撐著也讀不進(jìn)去?！?/br>
    小姨常槿撫養(yǎng)外甥朱允熥長大，兩人情同母子，看見朱允熥頭懸梁、錐刺股苦讀的樣子，常槿很心疼。

    朱允熥沮喪的搖搖頭，“不，今天不背完整篇的《論語》，我就不睡覺。昨天皇爺爺來大本堂親自考校功課，我又被訓(xùn)了，皇爺爺說大哥三歲能寫詩，五歲時(shí)就能通背《論語》，我都十二歲了，還背的磕磕巴巴的，真是丟人?！?/br>
    其實(shí)洪武帝并不是有意傷害朱允熥的自尊心，嫡庶不分。朱允炆和朱允熥都是自己的親孫子，何況朱允熥還是常遇春的外孫，東宮唯一的嫡子，大明江山的繼承人。

    洪武帝愛之深，責(zé)之切，他希望朱允熥能夠和朱允炆一樣的優(yōu)秀，可是朱允熥的資質(zhì)太過平庸了——其實(shí)說平庸有點(diǎn)委屈朱允熥，因?yàn)闊o論誰和天才朱允炆相比，都會顯得平庸。

    朱允熥也有優(yōu)點(diǎn)，善良，踏實(shí)，勤奮，知錯能改，和普通人比起來，朱允熥算得上是優(yōu)秀的人。

    可是有朱允炆珠玉在前，別說是朱允熥了，就連新科進(jìn)士都被他比成了庸人。如此明顯的嫡弱庶強(qiáng)，洪武帝都替朱允熥著急，所以大本堂的這些孫子輩，唯獨(dú)對他分外的苛刻，希望能夠勉勵其成才。

    常槿心疼外甥，卻也毫無辦法，她打開食盒，端出一碗雞湯餛飩，“先吃點(diǎn)東西吧，我親手做的，肚子餓了也背不進(jìn)去的?！?/br>
    聞到食物的香氣，朱允熥食指大動，卻固執(zhí)的搖頭道：“吃飽了就更想睡了?！?/br>
    看著外甥眼底一片青黑之色，常槿正要再勸，朱允炆踏著夜色走進(jìn)書房，笑道：“好香的餛飩，吃飽了確實(shí)想睡，那就麻煩小姨分一半給我，我和弟弟分而食之，吃個半飽，既能解饞，還能繼續(xù)一起讀書。”

    “大哥。”朱允熥眼睛一亮，像是看見救星似的，“《論語》有幾個地方不太明白，大哥教教我?！?/br>
    常槿取了空碗筷，分了一半給朱允炆。兄弟兩人一起吃了，朱允炆給弟弟答疑解惑，朱允熥問道：“……孔子為什么說《韶》盡善盡美，而《武》盡美而未盡善?！渡亍泛汀段洹范际俏髦軙r(shí)的樂舞，孔子一直推崇的禮樂，為何這其中還分三六九等呢？”

    朱允炆并沒有急著解釋，他拿起掛在墻上的古琴，連續(xù)彈奏了兩首曲子，問道：“你覺得這兩首曲子有什么不同？”

    朱允熥對音律了解甚少，說道：“大哥的琴技一流，我覺得都很好聽啊。”

    朱允炆一笑，“我是問你聽這兩首曲子有什么不同的感想?！?/br>
    朱允熥摸著腦袋想了想，說道：“第一個音律平和，很舒緩的曲調(diào)。第二個鏗鏘有力，隱隱有殺伐之聲?！?/br>
    一旁聽曲的常槿遲疑片刻，說道：“第一個曲子出自樂舞《韶》，是講述大禹治水成功，挽救天下蒼生，眾望所歸接受了禪讓為王，從此天下太平，曲調(diào)里充滿了肅穆祥和之氣，所以孔子說《韶》盡善盡美?！?/br>
    “第二個曲子出自《武》，紂王無道，武王伐之，實(shí)乃正義之戰(zhàn)，但是殺戮不斷，伏尸百萬，流血漂擼。所以孔子說《武》盡美而未盡善，是希望天下和平，少動干戈，以免百姓受苦，流離失所。”

    朱允熥頓時(shí)豁然開朗，“原來是這個意思，小姨好厲害啊?！?/br>
    常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你大哥厲害，這種古老的曲譜都信手拈來，我只是聽懂了曲調(diào)，有所感悟而已?！?/br>
    朱允炆對著常槿點(diǎn)頭笑道，“小姨真是我的知音，一聽就懂了?！?/br>
    朱允熥天真無邪的說道：“大哥和小姨都厲害。大哥彈曲，小姨解說，我才明白孔子這句話的真意，這下永遠(yuǎn)都不會忘記了?！?/br>
    朱允炆說道：“君子習(xí)六藝，一個都不能缺，是因萬物皆有規(guī)律，規(guī)律皆是相通的，知一曉二，舉一反三，這書不是背的越多越好，而是要捉摸其中的規(guī)律，融會貫通，方能事半功倍。”

    朱允熥低頭說道：“可是我背不出書來，皇爺爺不高興呢。”

    朱允炆眼珠兒一轉(zhuǎn)，說道：“其實(shí)皇爺爺忙于公務(wù)，讀書并不多，他考校的范圍有限，我給你圈出來，你按重點(diǎn)背誦，將來就不怕皇爺爺突擊考校功課了。剩下來的時(shí)間我教你習(xí)六藝，如何？”

    朱允熥有些猶豫，“這個……是不是作弊？”

    常槿也有些顧慮，“萬一被拆穿，皇上會生氣吧？”

    朱允炆說道：“你一沒有打小抄，二沒有偷考題，怎么算是作弊？只是讓你重點(diǎn)背誦某些內(nèi)容，一點(diǎn)小技巧，又不是讓你松懈學(xué)習(xí)。難道你不想得到皇爺爺?shù)馁澷p？”

    朱允熥脫口而出，“想??！”

    做夢都想呢。

    朱允炆說道：“這就對了，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小姨知，其他人怎會知曉？何況人都需要鼓勵的，將來你的表現(xiàn)越來越好，皇爺爺也會很高興的?！?/br>
    朱允熥躍躍欲試，常槿也并不反對，朱允炆當(dāng)即拿起朱筆圈出重點(diǎn)部分，“……論語這邊，皇爺爺喜歡考?！稙檎贰ⅰ额仠Y》、《子路》和《堯曰》。古文類習(xí)慣考校《陳情表》、《師說》、《高帝求賢詔》……”

    “總之你要記住，皇爺爺不喜歡辭藻華麗，歌功頌德的文章，譬如《滕王閣序》，他老人家喜歡實(shí)際的、語言淺顯，有邏輯的文章，通常和修養(yǎng)與治國有關(guān)，比如蘇洵的《管仲論》，《辯jian論》和《心術(shù)》……”

    朱允炆細(xì)細(xì)給弟弟講解，直到午夜方休，朱允熥意猶未盡，“大哥，你再講一會嘛，我不想睡。”

    “欲速則不達(dá)，你先把這些文章溫熟了再說。”朱允炆又指著常槿說道：“你不累，小姨還要歇息呢?！?/br>
    朱允熥見常槿眼睛都熬紅了，便作罷。

    朱允炆和常槿離開書房，已經(jīng)是午夜時(shí)分，大地被沉沉的寒霧籠罩著，月光晦澀，連宮墻都看不清了，地下的寒霜覆蓋了剛剛冒頭的新草，世界一片靜寂。

    朱允炆說道：“春寒霧重，我送小姨回去?！?/br>
    常槿推辭，“不用了，夜已深，你也要早點(diǎn)休息?！?/br>
    朱允炆搶過常槿手里的燈籠，走在前面，“小姨勿用和我客氣，走吧。”

    常槿只得跟在后面，保持著一只手臂的距離。濃霧彌漫，似乎只有眼前的朱允炆是唯一的光亮。

    路過水榭池塘?xí)r，常槿踩在結(jié)霜的十字路上，腳下一滑，即將摔在地時(shí)，朱允炆扔掉了燈籠，以身為墊，接住了常槿。

    防風(fēng)的琉璃燈籠落在了池塘里，悄無聲息的下沉，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和迷霧中，伸手不見五指，偶有女子的低聲哭泣和男人的喘息之聲，但很快這一切都消融在沉重的似乎能擠出水來的濃霧里……

    次日清晨，春天的太陽驅(qū)趕著濃霧，乍然轉(zhuǎn)暖，東宮小內(nèi)侍打掃庭院，發(fā)現(xiàn)池塘邊的荼蘼花架倒了一大片。

    小內(nèi)侍嘟囔道：“又是野貓打架弄榻了花架?！?/br>
    一直不知名的蟲子努力從泥土里鉆出來，待太陽烤干了它的翅膀，蟲子鳴唱著，呼扇著翅膀，飛向了花園。

    驚蟄已到，萬物復(fù)蘇。

    皇宮，大本堂，這里是未成年皇子皇孫們讀書的地方。下午快要散學(xué)時(shí)，朱允炆陪著洪武帝來到了大本堂，大學(xué)士宋濂帶著龍子龍孫在堂外相迎。

    “父皇?！?/br>
    “皇爺爺?！?/br>
    洪武帝看著這群眼神尚且稚嫩天真的后代，心中的煩憂頓時(shí)消散了，他一邊走進(jìn)大本堂，一邊問宋濂，“宋大學(xué)士，今天講了什么？”

    宋濂說道：“今天講了祭祀?！?/br>
    洪武帝點(diǎn)頭道：“教的很好，國家大事，唯祭與戊。他們學(xué)的如何？”

    宋濂說道：“尚可?！?/br>
    那就是不太熟悉，需要皇上親自督促的意思了。

    洪武帝隨便一指，恰好點(diǎn)到了八歲的燕王世子朱高熾，“熾兒，你說說如何祭社神和稷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