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真實祭祀

    酒店房間里，亞伯坐在椅子里，腦子里都是賽特最后那副怒極反笑、欲言又止的表情：“其實我們不必那樣諷刺他?！?/br>
    “他活該——他總想著打擊我們?！痹撾[一面掛衣服，一面回答他。

    “可他還是幫到了我們?！眮啿瘟嘶问掷锏暮凶?，發(fā)出輕微的碰撞聲。

    “我們也在幫他?！痹撾[拉開椅子，在亞伯身旁坐下，“回憶會美化過去。他那個完美無缺的阿祖拉最后還不是進了地獄？他這么多年沒認清才出乎我的意料呢?！?/br>
    “我看他不像沒認清。”

    “不愿承認？”該隱聳肩，“沒有區(qū)別。自己折磨自己而已。他如果有勇氣一死了之，說不定還能和阿祖拉在一個身體里重逢。”

    亞伯只有嘆息。

    盒子里是一截深灰色的木頭，表層泛著細膩的柔和光芒，紋路致密，冷香沁脾。

    “這就是歌斐木？”亞伯問。

    “對?！痹撾[取出木頭，在手中掂了掂，“在舊地的時候還是一種名貴木材，但對生長環(huán)境的要求太高，大流亡之后幾乎絕跡?！?/br>
    “你打算怎么刻？”

    “雕刻不難，但要看彌賽亞的要求?！?/br>
    “他只說要你親手制作，”亞伯接過對方手里的木頭，為手中的厚重質感微微驚訝，“沒提其他要求?！?/br>
    “你想看什么？”

    “看什么？”亞伯眨眨眼睛。

    “刻一個亞伯?！痹撾[愉快道。

    “把我燒給彌賽亞？”亞伯笑瞇瞇地問。

    該隱的愉快表情凝固了：“我不是這個意思?！?/br>
    “刻該隱?！眮啿e著木頭輕戳對方的前額，“給我看看以前的該隱?！?/br>
    “什么叫以前的該隱？”

    “就是……最初的該隱，”亞伯想了想，補充了一句，“生活在平原上的該隱?！?/br>
    “好?！?/br>
    “我還要去問問彌賽亞以后的安排。等一會借我用下你的光腦，我要和聯(lián)絡處匯報一聲?！?/br>
    “天堂駐人間聯(lián)絡處？”該隱有點想笑。

    “對啊?！眮啿槐菊?jīng)地點點頭，“看看最近有沒有人回去，幫我們捎個信?！?/br>
    這是該隱人生中最滿意的一段時光。

    滿足得讓他有種嘆息的沖動。

    他掛念的亞伯和他同游，彌賽亞的詛咒也有了終結的曙光。他們在舊日的土地上漫步，沒有記憶——也不需要記憶——一切都是全新的模樣。

    橙黃的燈光照出一片反光面。該隱探頭去看，發(fā)現(xiàn)了下方的溪流。沿溪散落著大大小小的石塊，很適合搭建祭臺。流水也能及時撲滅煙火，防止火勢擴大。

    天色這么陰沉，說不定會下起雨來。

    該隱凝視著遠方灰蒙蒙的天空，半晌，輕推身旁打盹的同伴：“我們到了，亞伯?！?/br>
    飛梭在溪流邊懸停。

    亞伯睡眼惺忪地踏上草地環(huán)顧四周，只見四周原野開闊、青草繁茂，沒有半點人類的影子：“這里現(xiàn)在沒人住啦？”

    “這一帶人少地多，交通也不算方便，”該隱打開飛梭地圖，投入空中，“最近的城市要乘飛梭走半個多小時?！?/br>
    “有多少年了？”亞伯問。

    該隱仰頭想了想，但算不過來：“大流亡到現(xiàn)在有一千多年，流亡前還有將近六千年……大概八千年？”

    草原上的風帶著涼意。

    亞伯在風里長長、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該隱笑了：“和天使動輒上萬年的生命比起來，這算什么啊？”

    他們在溪邊坐下，挑揀大大小小的石塊。亞伯正挑著，突然想起一個問題：“回憶之城的原型就是這里？”

    “沒錯。”該隱在一旁應下，手里還捏著細砂紙，給木雕做最后的拋光修飾。

    “那你當時是不是該隱？”

    “什么？”

    “那時候時間段跳了好幾次，有的時候我一覺醒來就是很多年后，和我在一起的該隱年齡也跟著變了?！眮啿貞浀?，“你一直在旁觀，還是怎么回事？”

    該隱的語氣帶著藏不住的笑意：“你猜？”

    “我不知道。”

    “為什么？”

    “那個該隱那么乖、那么自然?！眮啿种械膬蓧K石頭彼此碰撞，發(fā)出“咔噠”的脆響，“我覺得普通人裝不出來，但你嘛，很難說?！?/br>
    “我怎么了？”該隱鼓起腮幫子。

    “我不知道你在紅海的這些年里都學了什么?！眮啿⒅撾[的紅色瞳孔，“你喜歡雕刻、喜歡陶藝、喜歡音樂繪畫，誰知道后來會不會涉足其他藝術圈，比如……表演？”

    “那我演得像不像？”

    他這話似乎承認了自己的存在。

    “挺真實的?！眮啿尞惖攸c點頭，“非常、非常真實，我當時真的信了?！?/br>
    “承蒙夸獎?！痹撾[優(yōu)雅地傾身，“能為亞伯先生演出是我的榮幸。”

    “純潔少年，嗯？”亞伯笑著調侃，“你還挺入戲。”

    該隱理直氣壯道：“要演就得真實一點，不然你一直想不起我怎么辦？”

    “我現(xiàn)在也沒有想起來?！?/br>
    “可現(xiàn)在我們在一起啊。”

    亞伯輕笑了一聲。

    該隱放緩了聲音：“□□會因為新陳代謝逐年更迭，思想也會因眼界經(jīng)歷發(fā)生變化。誰是‘亞伯’？誰是真正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