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奧的聲音響了起來，“瑪爾法，帶他去見西蒙尼。”

    一直在跟何塞對話的獵人隨即微微頷首，“……是，尼奧利亞大人。但族長對您委派的任務(wù)是搜索廢墟?！?/br>
    “我知道，這兩天我會寸步不離地待在這，不用提醒我。”尼奧說罷輕瞥何塞一眼，眼中蘊藏不曾言明的話語，他知道何塞是為何要這么做。

    何塞沖他微笑，“米迦爾這時間是不是睡著了，替我向他問好?！?/br>
    “嗯，放心吧?！?/br>
    再多的話在這么多獵人包圍下也說不出來，何塞對尼奧先生致意，步履堅定地跟上名叫瑪爾法的獵人離開的腳步。

    ——等著我。

    ——。

    “弗林特，傷勢如何?！?/br>
    “我已經(jīng)沒事了，西蒙尼大人。”

    博納塞拉所能營造出的黑暗氛圍是實實在在的黑暗，弗林特在禁閉室全黑的環(huán)境中，再明晰的頭腦已無法判斷時間過去多久。這令他想起幼時在家族進(jìn)行的適應(yīng)黑暗的訓(xùn)練，年幼的博納塞拉們都要通過它來接受在黑暗中行走，進(jìn)而將畏懼轉(zhuǎn)化為平靜。

    可是這種無所適從的黑暗是人心中最為脆弱的關(guān)口，人與生俱來都會對它懷有難以消減的恐懼，絕非后天訓(xùn)練所能抹平，因此當(dāng)黑暗中突然出現(xiàn)一點如豆的燈光時，弗林特的眼睛飛快地盯了過去，有種松口氣的感覺。

    禁閉結(jié)束了，然后會是處罰。

    空氣中飄蕩著淡淡的消毒水味，弗林特的左側(cè)肩胛骨被繃帶纏繞，因為沒有拆掉所以無法活動自如。西蒙尼走近之后將手里燃煤油的小燈擱在桌上，這點燈光不足以照亮整個房間，連弗林特的面容都只映照出一個虛無的側(cè)臉。兩個獵人都沒佩戴面具，血緣關(guān)系能在他們臉上找出相似的痕跡，但弗林特的臉孔俊美非凡，大略來看這種極致已經(jīng)不會與任何人相像了。

    “西蒙尼大人，我有一些疑惑?！?/br>
    “先不要說話?！?/br>
    西蒙尼替弗林特拆下繃帶，檢查他傷口的愈合情況后才低聲道：“你的疑惑是在這次任務(wù)中產(chǎn)生的嗎。”

    “是?！?/br>
    “是因為何塞·伊諾的存在嗎?！?/br>
    “不是?！备チ痔氐牡诙位卮饹]有停頓和起伏，博納塞拉擅于辨別他人話語中的謊言，自然也懂得該怎樣騙過自己人，“我對家族最初的來歷產(chǎn)生疑惑?！?/br>
    “充滿浩劫的大衰落時代，初代為在惡魔以及由惡魔化作的吸血鬼手下守護(hù)人類，運用天使賜予的力量與之對抗。我等是英雄的后裔，亦將此種使命一直延續(xù)至今?！?/br>
    “真的是這樣嗎?！备チ痔靥ы?，綠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深邃無比，“那為什么我們與吸血鬼如此相似?！?/br>
    惡魔之心的血族始祖拉爾修留給他的話只是一個提醒，自紅露鎮(zhèn)一路走到現(xiàn)在，弗林特的疑惑越來越深，更何況他還有個不能向任何人坦白的論據(jù)，那就是何塞的存在。

    博納塞拉家族的力量來源、密督因信仰的天使、古老的吸血鬼……

    將它們一一串聯(lián)，所推測出的答案攜帶著歷史的戲謔，又是多少人可以接受的呢。

    受難體質(zhì)這種詛咒是否也跟吸血鬼的渴血癥狀相似，是使用惡魔力量的代價。

    這是動搖信仰根基的疑問，但弗林特卻相當(dāng)平靜，因為這對他來說不是動搖，恰恰相反，他因此遇見了他的天使，無論他是以怎樣的形態(tài)來到自己身邊。

    弗林特在此時向家族拋出自己的疑問，并非僅僅想得到某些答案，而是他更深入地思考后得出一個結(jié)論——家族長老以及族中長輩與古老吸血鬼的接觸更加頻繁，不會沒注意過這些細(xì)節(jié)，其他成員也許不會去刨根問底，但族長、還有族長的胞弟，正在他面前的西蒙尼·博納塞拉，他們就從未有過疑惑嗎。

    “不要聽信吸血鬼的讒言，那些都是惡魔為了令你內(nèi)心動搖而說出的蠱惑之語?！?/br>
    西蒙尼冷峻的臉仿佛覆蓋寒霜，這樣的神色與他的兄長埃德蒙越發(fā)相似。雖然他是銀發(fā)，埃德蒙是金發(fā)，但在相貌和氣質(zhì)的層面上，他們只有六七分相像的臉孔也會被誤認(rèn)為是雙生子。

    西蒙尼接著道：“我知道你想表達(dá)的意思，但擁有相似的強大力量就是出自同源嗎，若說如此，這世間的一切事物加起來都未有曾吞噬神靈的混沌黑暗強大，沒有任何存在的力量出自于那頭漆黑之獸，它卻能威懾所有。我等的力量來自于天使，吸血鬼的力量來自于惡魔，你想把這二者混為一談……是誰讓你擁有這樣瘋狂的念頭？”

    這個疑問本身就是一種褻瀆，就好像在說博納塞拉千百年來信仰的天使其實是惡魔，就好像在說吸血鬼的力量其實也來自于天使。

    嗜血的怪物，以鏟除他們?yōu)榧喝蔚墨C人，何以將二者化為同種？這種話甫一出口就會招致禍端，弗林特不會不知道，他只是想通過這個問題來求證一件事罷了。

    而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弗林特，對家族懷有如此的質(zhì)疑，我對你很失望。如果讓長老聽見，他們定會重新評價你繼任族長的可行性。”

    “我很抱歉?！彪m然聽到的是斥責(zé)的話語，但弗林特此時不知想到什么，在黑暗中輕微地笑了一下，這笑容轉(zhuǎn)瞬即逝，他也隨即閉上眼睛，“我已經(jīng)沒有疑問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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