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楊義臉色一變, 整個人的神態(tài)都變了, 他盯著蘇漾, 突然間笑了，低頭吃吃地笑。

    “我說錯了？”

    “我只是沒有想到，臨死前還能碰上一個知道我存在的人……”

    “章凌?！?/br>
    楊義笑聲更大了，他微昂著頭, 雖然長久以來的軀體習(xí)慣讓他還是有些弓背含胸, 可神態(tài)卻讓人覺得有些不一樣了。

    李肖然有些無奈, 雖然從道德上來說伍詩蘭婚內(nèi)出軌不對，可和楊義面對面站著，兩人之間相距二十多米, 李肖然狙擊手的好視力完美地捕捉了他的表情。換做是他, 恐怕也沒有任何想過下去念頭了。就這么一瞬間, 楊義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

    他努力舒展著肩膀, 神色中竟有些倨傲。

    “章凌。”蘇漾笑了笑, “有沒有興趣聊聊？”

    “聊什么？”

    “聊你?！碧K漾指了指他，“我對你很好奇, 而且你也很厲害, 香舍爾酒店的攝像頭是你黑的對不對？”

    楊義也就是此刻的“章凌”聞言笑了：“我大學(xué)學(xué)的是計算機專業(yè)，四年的獎學(xué)金?！?/br>
    “后來呢？”

    “后來?！薄罢铝琛蹦樕行┎淮蠛每? “那些公司沒有眼光?！?/br>
    “是不是因為楊義？所以你沒有辦法去好的公司？”

    “章凌”沒作聲。

    蘇漾略一思忖，換了一個話題：“你不喜歡那些女人對不對。”

    “呵?！薄罢铝琛崩湫? 聲音冰冷, “那些蠢女人有什么好值得喜歡的？空有外貌, 腦子里空空如也?！?/br>
    “但是楊義喜歡，對嗎？”

    “章凌”撇撇嘴。

    “但是你嫌棄的那些女人都不喜歡楊義。”

    “你懂什么？”“章凌”怒了，“那是她們沒有眼光?！?/br>
    “可你也嫌棄楊義不是嗎？覺得他拖累了你?！?/br>
    “那不一樣?！薄罢铝琛眲e開腦袋，“那不一樣?！?/br>
    “能不能告訴我們，為什么你要殺她們?！?/br>
    “章凌”神色恢復(fù)如常，仿佛重新回到了舒適區(qū)：“那是因為她們蠢。”

    “動手的是你？”

    “章凌”微微閉眸，嘴角竟然不受控制地上揚，神色格外地愉悅：“是我，殺人的是你?！?/br>
    “那整理現(xiàn)場的是你嗎？”

    “章凌”愣了一下，蹙起眉頭，蘇漾見狀瞬間發(fā)覺不對勁，立刻轉(zhuǎn)移了話題：“對了，楊義呢？”

    “小義他想mama了，我?guī)貋恚F(xiàn)在睡著了。”章凌雖然還擰著眉，但神色緩和了一點。

    “那我們輕點，別吵醒他?！碧K漾頓了頓，聲音放低了一點，“你既然是技術(shù)流，為什么要給鄭良打工？”

    “小義喜歡易星。”章凌想了想，“他說過他以前在易星工作過，他喜歡這里，所以又回來這里工作了。不過小義身體不好，不愿意出門，所以我就替他在這里上班。”

    “那你知道他之前什么時候在易星工作的嗎？”

    “六年前？三年前他就辭職了?！?/br>
    “章凌”知道的都是楊義說，而不是“章凌”本身經(jīng)歷過的。這就說明了一個問題，蘇漾倒吸了一口冷氣，對話到了現(xiàn)在，蘇漾知道自己之前的判斷出現(xiàn)了錯誤。

    “不過章凌我挺佩服你的，你就對那些女明星沒有什么想法嗎？”蘇漾深吸了一口氣，打起了精神，“你可是負責(zé)接送他們，多少男人羨慕的工作?！?/br>
    “章凌”嗤笑了一聲，沒說話。

    蘇漾盯著“章凌”看，這個時候柯顧反握住了蘇漾的手，突然開口道：“章凌，你扣子散了?！?/br>
    “章凌”一愣，是他手腕的襯衫扣子松了，“章凌”動了動脖子，似乎有些不舒服，盯著手腕良久，將手里的東西往桌上一放，伸手要去扣自己的扣子。

    就是現(xiàn)在。

    李肖然對著對講機吼道：“行動！”

    “章凌”頓時一驚，再一抬頭，眼前的玻璃外突然從天而降許多特警，有人直接用開玻璃器，在玻璃上劃出一個口子?！罢铝琛边B忙去抓桌上的東西，有人“啪”地一下從他身后搶先他一步拿走了打火機。

    不止是“章凌”面前的窗戶被侵入了，其他原本被嚴絲合縫關(guān)死的窗戶都被打開了，很多警察從窗戶進來。

    “章凌”扭頭就朝著大門跑去，卻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失算了。

    玄關(guān)背后布置的機關(guān)根本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因為警察并沒有從大門進入，自然也沒有碰到“章凌”事先放在玄關(guān)門后的濃硫酸和汽油，自然也沒有產(chǎn)生“章凌”所想看到的爆炸。

    “李組，天然氣已經(jīng)關(guān)閉了，屋內(nèi)天然氣濃度已經(jīng)恢復(fù)了正常。”

    李肖然點頭，看了一眼鮑健：“你很早就知道了吧？”

    鮑健張了張嘴，李肖然冷笑了一聲：“你比楊義還要禽獸不如，楊義還能說是個病人？你呢？”李肖然指了指鮑健的心臟，“壞透了?！睆孽U健執(zhí)著讓蘇漾進去談判的時候，李肖然就覺得不對勁。再加上楊義的狀態(tài)，所以李肖然堅決不同意蘇漾進去談判。哪怕楊義打開了手中的打火機起天然氣爆炸，哪怕這個案子不明不白，李肖然都不同意讓自己的組員進去白白送死。

    警察將楊義押出了樓棟，李肖然轉(zhuǎn)頭叫住了之前在方雯音現(xiàn)場和自己握手的警察：“你去查查楊義的那些東西是怎么來的。”

    一愣神，小警察突然一并腳跟敬了一個禮：“是！”

    孫賢看著格外興奮的小警察背影有種失寵的感覺，拖著長音：“頭兒——我也能查?！?/br>
    “不讓你查是為你好，誰知道能查出什么呢？我們不是s市的警察，別趟這攤渾水?！?/br>
    孫賢所有所思，揉了揉被李肖然敲了一記的腦袋，突然覺得有些唏噓。

    想當(dāng)初還在重案組的時候，雖然李肖然也是他們的組長，可那個時候自己還覺得自己和他的差距并沒有那么大。一晃快一年了，孫賢卻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大。

    他只想到了一層，李肖然卻已經(jīng)想到了更深的一層。

    看了一眼鮑健，又看了一眼李肖然，孫賢突然想到了網(wǎng)上流行的一句話，意外地也適用于他們——哪有什么歲月靜好，不過是有人替你負重前行。

    他們運氣很好，遇上了一個好組長。

    而這個時候蘇漾和楊義剛好打了個照面，蘇漾叫住他：“章凌，你和楊義是什么關(guān)系？”

    卻見楊義臉漲成了豬肝色，咬牙切齒道：“我不是那個變態(tài)！我不是！我就該殺了他們兩個人！”

    “怎么會這樣……”看著楊義罵罵咧咧的背影，蘇漾怔忪在了原地，柯顧拍了拍他的肩：“是不太對勁，我們先回去。”

    “怎么了？”許沁挺好奇，“感覺都被你們說中了啊?！?/br>
    蘇漾揉了揉眉心：“沒有，是我少想了。”

    “怎么了？”李肖然見他們停住腳步，挺納悶，“有什么問題嗎？”

    “楊義必須盡快接受專業(yè)的治療。”

    “他現(xiàn)在都被逮捕了，應(yīng)該沒有辦法自殺了吧？”楊義應(yīng)該是想自殺，而且還想拉警察同歸于盡，所以才布置了那些裝置。無論是火機和屋內(nèi)濃度嚴重超標(biāo)的天然氣相撞，還是濃硫酸、汽油和天然氣相遇，楊義都是想制造一起爆炸，針對的顯然就是他們。

    “我一直認為楊義是很穩(wěn)定的三重人格，但我剛剛發(fā)現(xiàn)不是，章凌作為我以為的領(lǐng)導(dǎo)型人格三年前根本不存在，他所知道的三年前的事都是從楊義那里聽來的。而且章凌對楊義的感情沒有那么簡單，他雖然說楊義拖累了他，但是他對于楊義來說是個保護者。”

    許沁傻眼了：“哥，你是說兩個人格在談戀愛？”

    “如果說只是兩個人格戀愛，問題其實不大?！笨骂櫨従彽?，“但如果再加上剛剛破口大罵的那個人格呢？一個易怒且恐同的暴力分子。”

    第138章 39·杜大

    看著玻璃后面神色扭曲看著神經(jīng)兮兮的楊義, 蘇漾苦笑道：“楊義的人格可能遠比我分析的要復(fù)雜, 我本來以為伍詩蘭的描述有部分被她的恐懼渲染了, 因但是現(xiàn)在看來，她的描述并沒有問題。而且?guī)讉€人格都出現(xiàn)碰面的情況下，楊義的人格分裂的時間可能比我們想象的還要早，非常有可能他的第一個分裂人格在童年期就出現(xiàn)了?！?/br>
    “那現(xiàn)在他體內(nèi)到底有幾個人格？”

    “楊義的本人格, 喜歡楊義的程序員章凌, 還有一個恐同的暴躁人格, 這個人格就是和孟陽相撞的?！?/br>
    余孟陽長舒一口氣：“幸好他不知道我是同性戀?！?/br>
    “你不是說你不是嗎？”溫少言來了一句，“我記得某人曾經(jīng)給我數(shù)過自己有多受歡迎，手機里有多少女生的電話。”

    余孟陽干笑, 那不是那個時候為了和溫少言劃清界限的托辭嗎？

    蘇漾看了他們一眼：“那你們要小心了, 你們的關(guān)系很像楊義和章凌的關(guān)系?！?/br>
    余孟陽僵住了, 小心翼翼地試探：“你、你是在開玩笑的吧？”

    柯顧笑了笑：“他是?！?/br>
    余孟陽松了一口氣, 媽呀, 嚇?biāo)浪恕?/br>
    “其實也不完全是?！碧K漾又在余孟陽脆弱的心臟上補了一刀，“我只知道章凌喜歡楊義, 但是楊義也許還在女人和章凌之間掙扎?！?/br>
    “別、別跑題?！庇嗝详栍X得瘆得慌, 而且溫少言還在虎視眈眈地看著自己，“現(xiàn)在已經(jīng)出現(xiàn)三個人格了?！?/br>
    “第四個是我之前沒有想到的, 你們記得章凌說楊義跟他說自己三年前在易星工作，這說明一個問題?！碧K漾緩緩道, “章凌這個人格, 三年前沒有出現(xiàn), 也就是說三年前的那些人命案不是他做的?！?/br>
    “也就是說有四個人格？”

    “可能不止?！碧K漾在眾人驚悚的目光下?lián)u搖頭。

    “但是有沒有可能是章凌在撒謊呢？”李肖然摸摸下巴，“雖然對我們來說，章凌撒謊不能為他帶來任何收益，因為不管是哪個人格殺的人，兇手就是楊義。但是對于章凌來說，他認為自己是獨立的人格，所以他有沒有可能在撇開責(zé)任?！?/br>
    “可能性不大?！碧K漾斟酌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怎么解釋這個問題，轉(zhuǎn)頭向柯顧求救，“師兄，要不你先說，我也理理思路，我現(xiàn)在腦子有點亂?！?/br>
    柯顧點點頭，接下了這個委托，他從文件夾里拿出了幾張現(xiàn)場照片：“我記得你們對現(xiàn)場發(fā)表過自己的意見對不對？現(xiàn)在再來回答我，你們看到現(xiàn)場第一反應(yīng)是什么？”

    “美……”許沁見所有人都看她，無奈地一聳肩，“畫面真的很和諧，雖然很詭異，但如果不去想這是一具尸體，確實具有一定的審美性?！?/br>
    柯顧卻點頭贊成了她的想法：“沒錯，還有嗎？”

    “古馨和成婉欣的現(xiàn)場，我覺得兇手對死者是有感情的……”余孟陽組織了一下語言，“或者說兇手對死者并沒有恨意。”

    “思慕之情?！笨骂欀噶酥赋赏裥浪劳霈F(xiàn)場的那張照片，“還記得她的頭發(fā)嗎？被兇手梳理過?！?/br>
    眾人紛紛點頭，這么變態(tài)的細節(jié)怎么可能會忘記。

    “所以，這就出現(xiàn)了一個矛盾的地方了。假設(shè)章凌說謊了，假設(shè)真的只有我們確定的三個人格。楊義沒有這個膽量，那個易怒暴躁的人格沒有這個能力，章凌……你們覺得一個喜歡男生的人，會對女生產(chǎn)生這種思慕的情緒嗎？”

    對此頗有體會的李肖然和余孟陽齊齊搖頭，不可能，怎么會。別說純彎不會了，他們這種算是半路才彎的有家有口的也不會好嗎。

    “所以這就出現(xiàn)了第四個人，但為什么說又不止是四個人呢？”

    “如果我們把一場謀殺分解開來，從準(zhǔn)備階段到善后，可以細分為確認目標(biāo)行程、篡改視頻、布置現(xiàn)場圈套、等待時機、殺人、分尸、組裝，逃離現(xiàn)場?！?/br>
    “如果不全是章凌做的，那一定是有一個人格完成了后續(xù)的組裝?！笨骂檽P起唇角，“這個人格擁有一定的審美，有強迫癥，而且很狡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