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之前一直無視了那對打情罵俏野鴛鴦、坐在一邊默默思考的齊靖安陡然出聲：“你個窮措大，你買得起十六匹馬么？跟著你家婆娘一起做公主的陪嫁就是了，西蠻人少不了你一口吃的！”

    “嘿，你還來笑我？我這窮措大的夢想只不過是攢錢買上十六匹馬、娶個宮女回家做婆娘，你也是窮措大，卻想著要把當(dāng)朝長公主娶回家，誰比誰更可笑？”盧秀才干巴巴地笑了幾聲，回身走過來，坐到齊靖安的對面，神情轉(zhuǎn)為肅然，道：“靖安，我倆十幾年的朋友了，你跟我說話還用得著拐彎抹角么？即使不為了秀怡，我也會跟你共進(jìn)退的?！?/br>
    齊靖安目光沉靜地看著好友，說：“阿潛，我知道你講義氣，可我也不是個不講義氣、拖著朋友踩渾水的人。公主的事雖也是我的事，但卻并不一定是你的事，你不要輕易下結(jié)論。至于秀怡，我會去請求公主將她放籍出宮、歸嫁于你的，放心吧。”

    正如盧秀才先前所說，他們倆只是小人物，若是隨意攙和大人物的事，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變成炮灰。所以齊靖安打從一開始就不想牽連盧秀才，他說“憑我們現(xiàn)在的身份很難插得進(jìn)手去”，就是在暗示好友不要插手這件事——而盧秀才特地把“變蝴蝶”的故事拿出來說，也是為了提醒齊靖安。

    不過，盧秀才確實是個正直的、講義氣的好人，他最后對秀怡說的那些話，其實是說給齊靖安聽的，什么打下手、當(dāng)牛做馬的，表明他已經(jīng)做好為朋友兩肋插刀的打算了。

    “得了吧，別說廢話了，你是不是已經(jīng)有主意了？直接告訴我該怎么辦吧?！北R秀才揮了揮手，“秀怡對公主不離不棄，我對你也是不離不棄的，八匹馬都拉不走……唉，你真是積了八輩子的福才能交到我這樣的好朋友，再矯情的話我就揍你了哈！”

    齊靖安欣然一笑，當(dāng)即切入正題，說起了他的計劃。及至如今，他們得到的消息還是太籠統(tǒng)了，連幕后黑手的影子都摸不到，所以他們暫時能做的事，歸結(jié)起來就只有六個字：造輿論、表忠心。

    “造輿論”就是把西蠻人的國書徹底打成“國恥”：那些強(qiáng)盜馬賊們連年在邊境搶錢搶糧搶女人，如今竟是越發(fā)膽肥了，連皇帝的女兒都想搶，若是再這樣放任他們，再過個幾年，西蠻人是不是都要打到京城來了？

    即使老百姓們并不在意皇帝的女兒是被強(qiáng)盜搶走了、還是被乞丐盯上了，但大多數(shù)人都害怕兵亂——只要把“皇帝欲將掌上明珠嫁給強(qiáng)盜”等同于“服軟”，再等同于“西蠻人很強(qiáng)大”以及“強(qiáng)盜們隨時都可能打進(jìn)京城搶錢搶糧搶女人”——那么單單為了“安定民心”的目的，皇帝就絕不會把公主嫁給強(qiáng)盜了，更何況皇帝和朝廷也丟不起這個面子。

    雖說齊靖安跟夏侯宣一樣，也認(rèn)為大魏長公主嫁給西蠻國主的可能性比一成還低，但對于他這個想當(dāng)駙馬的人來說，即使這件事只有一丁點兒發(fā)生的可能，也要徹底將之掐滅！因此，必須先把輿論造好，他的心才能稍稍安定幾分。

    “有道理啊有道理，你說的真是太有道理了，要是連皇帝的女兒都要嫁給強(qiáng)盜了，咱普通老百姓就更別想過上舒心的日子了。再過個幾年，等貪得無厭的強(qiáng)盜們打進(jìn)京城來，普通人家的女兒怕是連強(qiáng)盜的小妾都做不了，只能白白被糟?！北R秀才豎起大拇指，笑瞇瞇地說：“放心吧老兄，我一定會讓大家伙兒都‘明白’這個道理的?！?/br>
    齊靖安笑而不語。

    造輿論這事兒完全可以交給盧秀才去做，這方面正是他的特長：盧秀才不僅是個講義氣的好朋友，還是個很有用的好朋友，他最大的優(yōu)點就是為人真誠熱情，很會交朋友——來京城不過半年時間，盧秀才的朋友就已經(jīng)遍布了大半個京城，三教九流應(yīng)有盡有。他正是那種天生的“吸朋友”體質(zhì)、自來熟，跟什么人都能說得上話，讓大多數(shù)人都覺得他是值得一交的朋友。

    認(rèn)識十幾年，齊靖安對好友的本事真是再清楚不過了。遠(yuǎn)的不說，就說早幾個月前，盧秀才受冤入獄，那時候他們才在京城里待了三個來月，就已經(jīng)有京城的本地人愿意出力幫忙把盧秀才從天牢里撈出來了——齊靖安之所以能在皇城外“逮到”夏侯宣，靠的就是盧秀才新交的朋友們幫忙探聽消息、上下打點。盧秀才的人緣之好，當(dāng)時就可見一斑。

    現(xiàn)在則更不用說了，經(jīng)入獄一事，盧秀才跟天牢的獄卒、大理寺的小吏以及同他一起受冤入獄的考生們也都成了朋友，若是再算上齊靖安的這條線，盧秀才就跟公主甚至是皇帝都有了關(guān)聯(lián)——他的人脈網(wǎng)絡(luò)，真是杠杠的。

    所以齊靖安把事情交代好以后，就徹底放手讓盧秀才去干了，專業(yè)事交給專業(yè)人，“造輿論”的事再不需要齊靖安費心了，他只要做好“表忠心”就夠了。

    跟誰表忠心？那還用問么，當(dāng)然是皇帝啊！

    等輿論鬧起來之后，齊靖安就會再度進(jìn)宮面圣，以表達(dá)他對公主的一片拳拳真心，順便呈上他早在游學(xué)途中就打好了腹稿的“平蠻八策”，并再一次請求參軍報國，即使是做馬前卒也萬死不悔……總而言之，在面對心上人的父親的時候，他肯定是怎么煽情怎么說，絕對會把口才發(fā)揮到最高境界、使出壓箱底的本事來。

    齊靖安相信，借此機(jī)會，他應(yīng)該還能夠順便達(dá)成“留京”的愿望——無論幕后黑手究竟是誰、玩的什么把戲，他都要搶先玩一把“一箭雙雕”了。

    ☆、第十五章 麻煩

    盧秀才的行動力是很高的，說做就做，才過了半個下午加一個晚上，齊靖安想要傳遍京城的消息就一傳十、十傳百了。待到第二天，街頭巷尾、茶樓酒館，到處都有零星分散的八卦群眾，尋著機(jī)會就拍拍身邊人的肩膀，開始搭話——“哎，昨兒的那件大事你聽說過了嗎？”“什么，這么大的事你都不知道??？”“來，我來給你說道說道！”

    看這進(jìn)度，只怕要不了三五天，京城的輿論就能造起來，甚至上達(dá)天聽了。

    “你家那口子，本事還真不小，這一回我算是見識到了?！毕暮钚^頭來，笑著打趣了秀怡一句。此時朝陽微暖、斜掛半空，正是辰巳交替時分，他們二人也才出宮不久，正走在去往會仙樓“約會”的路上。

    明明在昨天下午的時候，就連出身鎮(zhèn)北侯府的陳淑瑤都不知曉西蠻人遞了國書的事。而至今日，這一路行來，夏侯宣已然斷斷續(xù)續(xù)地聽了好幾輪八卦，內(nèi)容都或多或少地跟西蠻人的國書有關(guān)——由此可見盧秀才辦起事來真是相當(dāng)?shù)馁u力，昨兒他說不定整晚都沒睡，就顧著四處傳播八卦去了。

    “他呀，別的本事沒有，就是話多、認(rèn)識的人也多，跟三姑六婆似的……”秀怡臉蛋紅紅地啐了一句，語氣卻是甜滋滋的，顯然盧秀才就是靠著那一張厲害的嘴，把這妹子的心都給哄化了。

    “哈，”夏侯宣笑著搖了搖頭，“三姑六婆哪能跟他比??？不提口才和人脈，他本身學(xué)問不錯，文章寫得花團(tuán)錦簇，就連畫技也是大師水準(zhǔn)，最重要的是真心疼惜你，小妮子你可算是撿到寶了，得使勁把他抓緊，知道不？”昨日秀怡傳達(dá)完消息回宮的時候，還捎帶了一幅畫像回來，夏侯宣晃眼一看，那筆觸之間的綿綿情意簡直是撲面而來——秀怡能夠遇此良配，他是真心高興。

    秀怡半是羞澀半是躊躇地點了點頭，聲如蚊蚋地說：“他是挺不錯的，也許將來大有前途。若不是殿下你堅持選定了齊公子，其實可以考慮……”

    “沒什么可考慮的，上次我明明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了，你怎么還會有那種想法？” 聽得話題轉(zhuǎn)向了他，夏侯宣眉頭一皺，立時打斷了秀怡的話，語氣略有些強(qiáng)硬。但見對方的眼眶頓時就紅了，他不禁輕輕一嘆，低聲安撫道：“好妹子，你千萬不要看低自己，那姓盧的能遇上你，可不也是撿到了寶么……之前的那個提議，你還是徹底忘了吧，永遠(yuǎn)別再想起，更不要讓盧潛和靖安知道?！?/br>
    秀怡抿著嘴沉默了一會兒，終是無聲地點了點頭，接下來他們二人就一路無話地走到了會仙樓。

    齊靖安絕不會想到，其實盧秀才也算得上是他的潛在情敵之一，因為夏侯宣身邊的秀怡和若妍兩位妹子曾一同提議讓盧秀才來做駙馬——那樣一來，未來的公主府就是由兩對男女共同組成的緊密聯(lián)盟了：秀怡當(dāng)然還是跟盧秀才在一起，名分雖是小妾，實際卻是愛侶；而若妍……她對夏侯宣忠心耿耿、敬慕如神，完全不在乎無名無份地跟著他，甚至還愿意為他生兒育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