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南緯

    亞城高中。

    儲翊在國外海灘上曬黑了叁個度，但在一眾皆在外瘋玩的畢業(yè)生中倒也沒多么突兀，靠著學(xué)校禮堂外的柱子和同樣候場的同學(xué)插科打諢。由遠(yuǎn)及近的，附近人群發(fā)出竊竊私語的聲音，儲翊注意到變化，眼神移過去，人群里走出幾個人影，儲翊定睛一看，全是熟人。

    谷慧和蘇知涵走在前面，兩位顯然是精心準(zhǔn)備過，從頭到腳一絲不茍，尤其是谷慧，手里的包選得是平時絕不輕易背出來的那款，滿面春風(fēng)，寫滿了培養(yǎng)出文科地區(qū)第一母親的驕傲。但真正吸引儲翊的不是兩位，是跟在她們后面的那兩個人，董朝銘難得的穿了淺色衣服，沒戴儲翊一直吐槽他的那些花里胡哨的東西，清清爽爽，就是臉色不怎么好看，有點倒胃口。儲翊嘖一聲，轉(zhuǎn)而去看他旁邊的那個人，就這一眼，差點讓儲翊眼珠子掉下來。郁楚染了橘紅色頭發(fā)，太陽底下更加發(fā)紅，發(fā)尾卷著垂在胸前，把她原來明艷的五官襯得更徹底，焰火似的，讓人移不開眼。臉上表情還是淡淡，被董朝銘猝然牽住手有片刻的驚慌。儲翊捕捉到，一瞬表情變得耐人尋味，看著董朝銘發(fā)黑的臉色不知從哪泛起一陣愉悅。

    郁楚扯扯董朝銘的手，試圖抽出手掌，但他攥得死緊郁楚那點力氣實在微不足道，她小聲問他，

    “你干嘛？”

    董朝銘走在她旁邊，不肯松手，語氣委屈，

    “我給你的手鏈呢？為什么不戴？”

    “我爸不許我戴，”董朝銘沒料到是這么個理由，吃癟，郁楚瞥見他的表情，手指順著項鏈上緣把藏在衣服里的那一半從領(lǐng)口拽出，“但他不認(rèn)得這個?！?/br>
    董朝銘掃過郁楚胸前反射的銀光，臉色緩和了些，盯著她的目光怪怪的，郁楚生怕他在校園里做出什么大膽事，這兩日她早就領(lǐng)教過董朝銘的不分時宜，慌忙錯開眼神，向前望到熟悉的身影，果斷地拉那人出來轉(zhuǎn)移董朝銘視線，

    “儲翊在那，過去嗎？”

    董朝銘抬頭，果然看見儲翊吊兒郎當(dāng)?shù)臉幼?，朝著他們一臉揶揄?/br>
    四人登上了前廊，大門正從里面打開。亞城的傳統(tǒng)，出成績后報考前總要開一次全年級的家長會，只不過這次把學(xué)生也一起找來了，原因簡單，因為郁楚，他們的活招牌。

    在場都是有素養(yǎng)的人，自動把人群分成叁隊向內(nèi)走，董朝銘牽著郁楚也混在人流里，儲翊從后趕上來，聲音不大卻讓周圍人都豎起了耳朵，

    “兩位真是一對璧人啊?！?/br>
    “當(dāng)然。”

    “...”

    儲翊牙根都酸倒了，忍不住嘖舌，嫌棄地白他一眼，轉(zhuǎn)頭恭喜郁楚，

    “郁楚，恭喜你啊，679分，top  2穩(wěn)了?！?/br>
    郁楚眼角存了些笑意，微微點頭，

    “差不多?！?/br>
    “哪是差不多？應(yīng)該差不多的是這位吧？”

    儲翊話沒說完就被董朝銘一拳錘在肩上，夸張地叫喚，董朝銘揮揮拳頭，警告他，

    “少烏鴉嘴?！?/br>
    董朝銘其實沒差很多，放在以前，查分的那一刻他肯定不會瘋狂轉(zhuǎn)錦鯉希望多個幾分，但現(xiàn)在不同，郁楚是一定會上top2  的，他要和她去同一所大學(xué)，必須。鼠標(biāo)點擊的時候他甚至緊張地直抖，全家人都圍著他，董朝銘猛地按下，叁個數(shù)字跳進(jìn)他眼簾，667。

    他長舒一口氣，還好。

    儲翊也是說著玩，他向來這樣，董朝銘懶得配合他表演，轉(zhuǎn)移話題，

    “你家還讓你出國嗎？”

    “我考的還行，我爸說讓我自己選，我不愿意出國，要不跟著你們?nèi)ゾ┏腔欤俊?/br>
    “你也太隨意了，你不說你志不在京？”

    儲翊沒一點尷尬，

    “那不是之前，我得和我的好兄弟一起。”

    “我可沒時間陪你?！?/br>
    郁楚聽著他們斗嘴忍不住抿嘴笑，進(jìn)了大廳，他們沒跟著家長隨便找了個角落坐下，儲翊眼尖，朝那邊招手，把蒲睿找來一同坐下。蒲睿雖是理科班但也聽說郁楚的光榮事跡，門口電子屏就差把郁楚照片貼上去。

    “郁楚，太牛了?！?/br>
    蒲睿豎起大拇指，董朝銘一把摟住郁楚絲毫沒收斂，在這角落里為所欲為，蒲睿不屑，

    “你少倒貼郁姐，你配嗎？”

    燈光晃過來，蒲睿這才看到郁楚新發(fā)色，他瞪大了眼睛，完全不吝嗇贊美，還不忘踩一腳董朝銘，

    “董朝銘你怎么在郁楚旁邊跟根青菜似的?！?/br>
    如何能讓人永遠(yuǎn)閉嘴。

    董朝銘現(xiàn)在的臉色確實綠得發(fā)黑，橡根壞了的青菜，腦海里轉(zhuǎn)的全是和他們同歸于盡的想法。

    幸好，儲翊和蒲睿及時收住，湊在一起商量大學(xué)去向，沒再注意那一對情侶的動作。董朝銘摸著郁楚的銀鏈上下滑，沒主動說話。

    郁楚了然，上身靠近了他，看著像郁楚被他用繩勾著...董朝銘觸電了似的，立刻松手，項鏈沿著慣性在郁楚脖子上晃了兩下，纏住幾根橘紅色的頭發(fā)。董朝銘有點發(fā)緊，昨天她頭發(fā)散在枕頭上的樣子還清晰地印在腦子里。

    “還不如染綠色好了，你怎么突然改主意？”

    郁楚蹙眉，

    “你昨天不還說好看？”

    “好看，”董朝銘眼皮掀了掀，繞她的頭發(fā)，想起外面人群落在她身上的眼神，“給我一個人看比較好看。”

    ...

    郁楚在門邊等人時遇見了俞逐月。

    她還是頭發(fā)梳得柔順，清新的打扮，顯得楚楚可憐。郁楚朝她點點頭，高叁最后幾個月她在班級里像隱身了，只默默專注于成績，排名也上升不少，郁楚不大度，但也沒真希望她付出什么代價，說到底他們?nèi)€人中，俞逐月是最戀愛腦的那個，卻幸好，她有底線，撞了鐵板終于懂得知難而退，郁楚也能猜到董朝銘對她說些什么，一定是果決地拒絕了她。她那么敏感的人，這么多年暗戀一朝被人挑明，結(jié)果可想而知。

    俞逐月的反應(yīng)意料之外，她抬腳向她走來，朋友一般和郁楚開啟話題，

    “祝賀你，地區(qū)第一?！?/br>
    郁楚楞了一下，轉(zhuǎn)瞬恢復(fù)平靜，

    “謝謝，也祝你能進(jìn)入理想大學(xué)?！?/br>
    俞逐月彎起嘴角，

    “這發(fā)色很適合你，很好看?！?/br>
    眼神劃過郁楚胸前的掛墜，她笑容倏地擴(kuò)大，眼底卻無波，聲音放輕，

    “項鏈也是。”

    郁楚下意識地看自己胸前的銀墜，不知道答什么，她不善處理這些。

    “郁楚！”

    那邊剛找到兩家mama帶著來匯合的董朝銘發(fā)現(xiàn)了郁楚這邊的狀況，緊張地喊她名字，郁楚回過頭，干巴巴地，

    “我還有事，先走了，”她頓了頓，還是補(bǔ)了一句，“謝謝?！?/br>
    俞逐月看著郁楚的背影和她披在肩上的橘紅色卷發(fā)，看著她站在董朝銘身邊卻似乎比董朝銘更加耀眼，看著她胸前董朝銘的銀墜。

    忽得明白了什么。

    她永遠(yuǎn)是追求自我的人。

    而她永遠(yuǎn)是追逐別人的人。

    追逐董朝銘，追逐郁楚，追逐一個又一個會發(fā)光的人，最終，成了月亮，也只成了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