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繹忍不住皺了皺眉：“就因?yàn)檫@個？談?wù)矣浀迷蹅z交情可沒有那么好。既然你說得出這東西的安放位置，想必也應(yīng)該知道它是做什么用的吧？”

    談?wù)c(diǎn)點(diǎn)頭：“我知道啊，你爸的遺物，我爺爺?shù)姆缸镒C據(jù)?！?/br>
    蔣繹不可思議地看著他：“那你還敢把它的下落告訴我？你以為我要拿它做什么，幫你爺爺毀尸滅跡么？”

    談?wù)裏o所謂地聳聳肩：“你不就是想把它交給警察么，正好我們家離警察局也不遠(yuǎn)?！?nbsp;他漠然看了蔣繹一眼：“蔣繹，我以為你是了解我的，不該問出這么愚蠢的問題。跟小叔叔上床就這么爽？我看你的腦子都讓精、液糊住了?！?/br>
    蔣繹表情十分微妙地地抽了抽嘴角，不太想跟這瘋子一般見識，就是有點(diǎn)不明白他為什么會以為自己“是了解他的”。

    好在談?wù)]有特別想聽蔣繹的意見，只要把自己的想法表達(dá)完就好。他自顧自地一臉恨鐵不成鋼，不耐煩地擺了擺手：“你只要把這證據(jù)交給警方，跟小叔叔就完了，我不該高興嗎？”

    蔣繹一臉震驚：“但是談岳也完了啊，那可是你爺爺！”

    談?wù)托α艘宦暎骸斑@就是我不理解你的地方。一個死了八年的人，就比我小叔叔還重要嗎？”

    蔣繹覺得他也不太理解談?wù)瑓s依舊嘴賤說了句：“談岳陷入丑聞，談衡說不好也要被拖進(jìn)去，你這是、這是……”

    蔣繹想說“你這是喜歡他嗎？”，但是礙于當(dāng)事人的血緣關(guān)系，沒臉將談?wù)牟粋惸铑^擺在桌面上說。

    談?wù)齾s笑了，溫柔又瘋狂，甜蜜卻惡毒。他忽然湊近蔣繹，低聲呢喃道：“那不是更好嗎？他眾叛親離，只有我一個人對他好。全世界都不要他了才好，他只有我，只有我！”

    蔣繹震驚地看著他：“你瘋了么！他是你叔叔！”

    “他不是！”談?wù)蝗慌陌付?，他深吸了一口氣，憎惡地看著蔣繹：“我不會認(rèn)的。別廢話了，找你的東西去吧?！?/br>
    蔣繹跟談衡結(jié)婚七年，一直非常尊重對方的私人空間，他們各有一個書房，平時默契地不會打擾對方。所以談衡的書房蔣繹也沒進(jìn)去過幾次，還是在談?wù)闹更c(diǎn)下才看見了那個保險箱。

    蔣繹狐疑地看了談?wù)谎郏務(wù)痔故幍芈柭柤纾骸拔也怀?，但是這個房間的每個角落都爛熟于心?！彼谋砬樨澙防飵Я它c(diǎn)厭惡：“畢竟這是這個家里唯一一個只有小叔叔而沒有你的地方?！?/br>
    蔣繹聞言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打定主意再也不跟這個瘋子多說一句話。

    談衡最近真是忙的焦頭爛額的，自從警察突然出現(xiàn)在談氏會議室到現(xiàn)在根本沒幾天工夫，關(guān)于談岳的流言已經(jīng)出了七八個版本。公關(guān)部的廢柴們按倒葫蘆起了瓢，而談岳據(jù)說氣病了，可憐談衡就像個救火隊員似的到處滅火。幸好這些天一直沒有新的證據(jù)，而幕后推手們大概礙于談岳的威勢，謠言總算漸漸歸于平靜了。

    而談衡不知道的是，就在這個上午，一只牛皮紙檔案袋被送到了王警官的辦公桌上。

    ☆、第六十章

    談衡的保險箱慣用蔣繹的生日做密碼, 蔣繹沒費(fèi)什么力氣就打開了。那里面果然有只牛皮紙袋，蔣繹猶豫了一下，終究不愿意當(dāng)著談?wù)拿婵础?/br>
    談?wù)敛唤橐猓Φ瞄_懷。

    蔣繹明白談?wù)秊槭裁锤吲d，那種明目張膽地挖了個坑，然而對方偏得義無反顧地跳下去的感覺確實(shí)很好。

    可是他再知道又有什么用呢？又不可能不跳。

    蔣繹從家里離開時，甚至沒敢回頭看了一眼, 只是眷戀得想哭。他和談衡在這里住了七年，學(xué)會了相愛、相守、然后過平淡的生活；他們將彼此打磨成最適合對方的形狀，好長長久久地走下去。

    可是沒有以后了；他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臨走的時候蔣繹把鑰匙放在了花盆底下, 這是談衡慣常放備用鑰匙的地方。以前他總是忘帶鑰匙，談衡出差的時候就總將家門鑰匙分別放在朋友鄰居那，而這一把，是最容易拿到的。

    上午十點(diǎn)鐘的陽光溫暖而熨帖, 小區(qū)門前的那條街上車水馬龍，永遠(yuǎn)是熱鬧的。蔣繹穿著不合身的衣服, 抱著古舊的紙袋子，茫然地站了許久。

    他離家出走的日子結(jié)束了，因?yàn)檫@里再也不是他的家了。

    蔣繹攔了輛車，去找王警官。遲則生變, 他得趁著自己腦子還沒太亂套的時候?qū)⑦@東西交出去，把反悔的后路都斷了。蔣繹自問不是個優(yōu)柔寡斷的人，但是這件事不一樣，它關(guān)系著談衡, 關(guān)系著他最重視的一段關(guān)系，蔣繹自己也很難說他會不會什么時候就動搖了。

    “老宅？”王警官將袋子里的唯一一張紙翻來覆去地看了三遍，抬頭問蔣繹道：“這是什么地方？”

    楊毅湊過來看了一眼，說道：“我知道，他上學(xué)的時候住的那個意合莊園嘛，是吧？就在我們學(xué)校旁邊，我記得他們家在那住了好多年呢。”

    意合莊園是B城年頭最早的一片別墅區(qū)，就建在當(dāng)年的城郊，如今也成了市中心。那里面的房子房齡最小的也得三十多年了，但是最早在那買房的人也是非富即貴，現(xiàn)在看來位置又是絕佳，再老舊也并不妨礙它躋身寸土寸金的富人區(qū)之列。

    蔣繹猶豫了一下：“是，意合的房子我爸很早就買下了，最早是做辦公室用的。后來我搬到了B城，我們一家就一直住在那，也能算是老宅。我爸老家還有個更老的，不過……”

    楊毅看著蔣繹，等著他說那個“不過”。倒是王警官略一思忖，點(diǎn)了點(diǎn)頭：“行，我明白了。事情發(fā)生的時候蔣先生已經(jīng)買了意合的房子，而當(dāng)時他的父親也就是你的爺爺還在世，對吧？那他把‘兇器’藏到老家的可能性確實(shí)不太大——盡管那樣可能更保險，但是新婚妻子和老父都在，一般人心理上無法接受將罪證放在那種地方。不過保險起見，兩邊我都會派人去的?！?/br>
    蔣繹點(diǎn)點(diǎn)頭：“應(yīng)該的。我還有個疑問，那位陳先生的致命傷是不規(guī)則器物撞擊造成的對吧？萬一這‘不規(guī)則器物’是塊不起眼的石頭什么的，就擺在院子里，這……容易被發(fā)現(xiàn)嗎？”

    王警官笑了笑：“放心吧，您要相信我們B城警方的水平嘛?！?/br>
    王警官辦事效率很高，很快就調(diào)配了兩組人手，分別到意合莊園和江南小鎮(zhèn)蔣世元的老家，而楊毅領(lǐng)到的任務(wù)則是陪著蔣繹。王警官原話是：“我看小蔣先生情緒不太好，他給咱們提供了那么重要的證據(jù)，又是你的老同學(xué)，于公于私這幾天都該多照顧一下?！?/br>
    楊毅這人沒什么心思，覺得師傅的話很有道理，沒分到重要的活也沒怨言，開開心心地就跟著蔣繹回家了。

    蔣繹卻有點(diǎn)明白王警官到底在擔(dān)心什么。這件事的主謀幫兇一個是他親爹一個是他合法配偶的親爹，而且據(jù)說他們夫夫感情甚篤，王警官不知道蔣繹為什么會舉報談岳，卻不得不留心蔣繹隨時可能反悔。萬一他一念之差，隱匿下什么重要線索，這樁三十年的懸案說不好又要功虧一簣了。

    可蔣繹什么都沒說，這段時間有個人陪著也不錯，還能順手幫他搬個家。

    “就這點(diǎn)東西啊？”楊毅看著墻邊立著的兩只二十八寸行李箱，抹了把微微帶點(diǎn)濕意的額頭。

    蔣繹點(diǎn)點(diǎn)頭：“都是隨身的，不少了，別的都可以再買。”

    楊毅笑道：“我還以為你畢業(yè)小十年了就攢下這么點(diǎn)東西，剛想可憐可憐你。現(xiàn)在還是算了吧——你們這些萬惡的有錢人。”

    蔣繹配合地笑了笑，沒說話，拎起一只箱子走在楊毅前面。他孑然一身地拎著兩只行李箱離開家的情形，跟八年前如出一轍。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地他好像又回到了原點(diǎn)，依舊只剩下這點(diǎn)身外之物聊以傍身。

    八年前他沒了爸爸，八年后他沒了談衡。

    結(jié)束了離家出走生涯的蔣繹覺得再在傅秉白家賴下去也不是個事，于是挑了自己名下的一套房子收拾出來搬了進(jìn)去。房子在市中心的一個高檔社區(qū)，兩居室，不大，客房可以當(dāng)書房用，一個人住綽綽有余。楊毅領(lǐng)的活是照顧他，于是十分敬業(yè)地霸占了還沒來得及布置的書房。

    蔣繹搬來之前家政已經(jīng)把房子收拾得干干凈凈了，他跟楊毅把行李收拾出來就算完成了任務(wù)，前后花了沒一個小時。楊毅坐在一塵不染的地板上四下打量，嘆道：“裝修真精致，就是少了點(diǎn)人氣，哎，你一個人住養(yǎng)個貓啊狗的吧——你干什么去？”

    蔣繹正把大衣往身上披：“我想去意合看看，不能算妨礙公務(wù)吧？”

    意合莊園的房子是座獨(dú)棟別墅，帶花園和游泳池。泳池早就干了不知道多少年了，花園在物業(yè)的打理下還像模像樣的。楊毅跟在蔣繹身后，皺了皺眉：“你爸要是把東西放在這可麻煩了，說不定早就叫人扔了。”

    蔣繹頭也不回：“所以你放心吧，我爸肯定沒放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