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語氣冷靜，聲音平穩(wěn)，像在描述一件與自己完全無關(guān)的事。

    第81章 第八十一幕

    但, 怎么可能真的無關(guān)？

    那段經(jīng)歷于沈千盞而言，就像行走在刀尖上, 每一步都是煎熬。

    “我沒答應(yīng)。”她抬眼，目光平靜，道：“我之前忍受趙宗晨的sao擾和威脅，是因為我相信冤有頭債有主, 人一定能找回來, 我的人生還有希望。但慢慢的，好像也能接受他不會再回來這件事?！?/br>
    人一旦接受現(xiàn)實后，便會開始謀求出路。

    擺在沈千盞面前的, 總共兩條路。要么自尋死路, 自甘墮落；要么尸山火海，涅槃重生。

    她沒再坐以待斃, 趙宗晨再一次尋上門時，她簽了份對賭協(xié)議。

    “我租的房子在三十九樓，對賭協(xié)議是我坐在窗口和趙宗晨談的。我告訴他，要么給我時間，我到期還錢。要么我今天從這跳下去，他什么也拿不到。仇，就是那個時候結(jié)下的。”

    她惡心趙宗晨不把女人當(dāng)人看的交易行為，也惡心他三番五次的言語逼迫和人身威脅, 更不齒他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

    至于趙宗晨，早在沈千盞的空瓶子劇組卷走他的錢時, 就恨她入骨。

    她那時拿捏他不敢真的鬧出人命，將趙宗晨逼得險些狗急跳墻。他氣急敗壞的樣子，沈千盞至今都還記得。

    即使后來沈千盞完成對賭，連本帶利的還清了欠債，她與趙宗晨之間的仇怨仍是無解。

    蓬萊辰光的老總曾看在蘇瀾漪的面子上，當(dāng)和事佬，出面調(diào)解?？上?，沈千盞不愿意領(lǐng)情，趙宗晨也不愿意拉下這個臉，最后結(jié)果自然是不了了之。

    季清和沒立刻接話。

    他雙手托著沈千盞，將她抱坐在欄桿上。

    她的腳邊是一閃一閃的星星燈，她的眼睛也在忽明忽暗的光線中如點亮的螢火，一明一滅。

    他低頭吻她眉心：“都過去了?！?/br>
    話落，又去吻她的眼睛。

    她眼皮顫抖著，微微發(fā)燙。

    他停留數(shù)秒，順著她的鼻梁去吻鼻尖，再是嘴唇。

    她的嘴唇干燥，被夜風(fēng)吹得微帶涼意。

    他吮著她的上唇，輾轉(zhuǎn)著，流連著，將她吻得微微發(fā)燙。

    季清和的人生，雖說有些枯燥，但順風(fēng)順?biāo)?，至今未遭遇太多坎坷?/br>
    他不必為錢財發(fā)愁，遇事也有能力解決，比起畢業(yè)后就結(jié)婚生子循規(guī)蹈矩的領(lǐng)著工資守著妻子日過一日的常人，他甚至更幸運一些。能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與事業(yè)，取舍隨心，從容散漫。

    這輩子遇到過最棘手的，也就沈千盞。

    他很難想象，沈千盞在那個閱歷尚淺的年紀(jì)，是怎么孤身挺過永無繼日的黑暗，逐光而行。

    他所能說的言語都太過單薄，遠遠不及她經(jīng)受的萬分之一。

    ——

    沈千盞極少提到過去。

    這段過往比起那段無疾而終的感情更令她不齒。

    就像存在于光與暗交匯的灰色地帶，沒人知道，她曾到過多深的黑暗之地，又經(jīng)歷過怎樣的絕望。也沒人知道，她穿過那片黑暗，重新回到人世，又花了多久多久。

    沒有相同經(jīng)歷的人，永遠無法感同身受。

    她向季清和坦誠，也是因為她突然有一個猜測：“我今晚晾了蕭盛，這事可能不會就這么善了?！?/br>
    無錫影視城是趙宗晨的地盤，只怕今晚過后，她少不得得提防他暗中下黑手。

    “也沒準(zhǔn)。”季清和的臉色有些冷，目光落在湖心的某處虛空，四兩撥千斤道：“他未必敢?！?/br>
    “趙宗晨之前敢這么對你，是看你年紀(jì)小，好糊弄。他這種性子，手里肯定有本爛賬，我讓明決去查了給你。我在這，你用不著忌憚別的男人。”

    沈千盞一怔，喜笑顏開：“季總，您這解決方式，過于熟練了?！?/br>
    季清和見她笑了，也跟著勾了勾唇角，“這世上大多事能用錢解決，錢不行，那就權(quán)勢。”

    沈千盞問：“那你呢？你吃哪套？”

    他似漫不經(jīng)心地笑了下，“倒沒那么復(fù)雜，你就夠了。”

    ——

    很快，日子眨眼到了周末。

    季清和與明決去香港出差。

    沈千盞走不開，讓蘇暫代自己去送一程。

    她這幾日將從季老先生那借來的四座古鐘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恨不得二十四小時盯梢。負責(zé)看守古鐘的幾個場務(wù)被她搞得險些神經(jīng)衰弱，一個個緊張得不得了。

    邵愁歇生怕戲沒殺青，劇組先瘋了。

    季清和尚在劇組的那兩天，他將有古鐘的戲份全堆到了一起，集中拍攝。

    這日，午后小憩。

    沈千盞正臥在躺椅上打養(yǎng)生游戲，見邵愁歇背著手走進來，懶洋洋地掀了掀眼皮，踢了條塑料凳過去。

    見她沒個好臉色，邵愁歇拎過凳子坐下后，怏怏道：“不是來找你要錢的。”

    沈千盞這人，就是人間真實。

    一聽說邵愁歇不是來要錢的，立馬換上一張笑臉，噓寒問暖：“這是怎么了，瞧著不太高興啊，是今天中午的飯菜咸了，還是味道不夠可口？”

    邵愁歇瞥她一眼，吐槽：“你有空打麻將，趕緊去催催宋老師那邊吧，女主演到現(xiàn)在還沒進組，怎么跟男主培養(yǎng)感情？”

    “這你就別cao心了?！鄙蚯ПK說：“傅老師和宋煙都是專業(yè)的，哪用得著提前培養(yǎng)感情啊。你信不信，你一開機，他們立刻進入狀態(tài)？”

    邵愁歇撇了撇嘴，還是不高興：“不管，宋煙再不進組我也不拍了。天天對著一幫大老爺們，誰能有創(chuàng)作欲望啊?！?/br>
    沈千盞打出一張發(fā)財，樂不可支地看了他一眼：“我怎么不知道你的創(chuàng)作欲望得靠女主發(fā)電？”

    邵愁歇這會是真的沒法少愁些了，他嘟囔：“不是說這兩天就能殺青進組了？”

    “是啊，我昨晚沒跟你說？”沈千盞摸了一圈牌，見邵愁歇滿臉疑惑，故意賣了個關(guān)子：“那可能是你最近要經(jīng)費要得太多，我忘記說了。”

    邵愁歇沉默。

    他既不敢對著沈千盞拍桌子，也不敢當(dāng)面掀凳子，只能坐的四平八穩(wěn)，權(quán)當(dāng)沒聽見。

    “《春江》那邊下午殺青，不出意外，宋煙今晚就能進組。我瞧她這段時間有些辛苦，不忍心。就讓監(jiān)制把她的戲排到了明天下午，你沒拿著表呢？”話落，她似乎想起什么，故意自言自語了一句：“嘶，我是故意沒讓人拿給你來著?！?/br>
    邵愁歇翻了個大白眼：“你也就欺負欺負我們幾個，季老師那你也敢這么折騰他？”

    沈千盞呵的笑了聲，沒反駁。

    她怎么折騰季清和的，能讓他瞧見？多少兒不宜啊。

    邵愁歇見她不搭話，沒深究，立刻換了話題：“《春江》也是命運多舛，又是遇上雪災(zāi)停工，又是組內(nèi)斗毆誤傷主演的，我聽說有家影視公司之前已經(jīng)定了和蕭制片合作，就等《春江》殺青。結(jié)果一連多事，甲方立刻反悔了?！?/br>
    沈千盞正可惜自己手誤打錯了一張牌，聞言，漫不經(jīng)心地問了句：“組內(nèi)斗毆的消息不是壓下去了嗎？”

    “壓是壓下去了，但當(dāng)時動靜那么大，周邊劇組大多都知道，蕭制片再手眼通天也沒法一個個封口?！鄙鄢钚p嘆：“影視圈最靈通的就是消息了，誰去吹個風(fēng)，眨眼十里八荒全知道了。”

    沈千盞：“應(yīng)該還有別的原因?！?/br>
    邵愁歇看了她一眼，說：“那倒沒聽說，甲方可能就是覺得連續(xù)出事的劇組不吉利。要不是《春江》早就定了平臺，估計這會連平臺都難談下來?！痹捖?，他忽的想起蕭盛與沈千盞的同事關(guān)系，頓覺自己失言，趕緊閉了嘴，當(dāng)做無事發(fā)生。

    沈千盞碰了對紅中，劃出白板，打聽道：“哪家甲方?。俊?/br>
    邵愁歇想了想，說：“無錫本地的一家影視公司，蓬萊辰光影業(yè)?！?/br>
    他話音剛落，沈千盞的對家清一色自摸，游戲背景音效下，她頓覺最近令她很是上頭的養(yǎng)生麻將也變得索然無味。

    ——

    傍晚，宋煙帶著助理、經(jīng)紀(jì)入住酒店，正式進組。

    正巧沈千盞見不得光的家屬出差，她今晚無人管束，便自掏腰包請宋煙一行人吃頓便飯。

    飯后，剛回到酒店，季清和的視頻通話邀請便如約而至。

    她踢掉高跟鞋，赤腳踩著地板，坐入沙發(fā)。

    視頻接通前，她還特意瞧了瞧窗戶里自己的倒影，稍稍整理了下頭發(fā)。

    畫面接通后，先涌入一片嘈雜的背景音。

    季清和似剛察覺視頻接通，握著手機，避入休息室內(nèi)：“我以為你還要一會才能接起來?！?/br>
    沈千盞懷疑狗男人是在內(nèi)涵她過于注重外表，賭氣不吭聲。

    他坐進沙發(fā)，終于得空打量她：“喝酒了？”

    沈千盞晚間就喝了一小盞，被他料中，有些詫異：“有這么明顯？”

    “詐一詐不就知道了？”他低笑數(shù)聲后，沒話找話：“喝了多少？”

    沈千盞對著手機比了個指甲蓋大?。骸熬瓦@么點，意思下?！?/br>
    “你開完會了？”

    “中場休息十分鐘?！彼活D，說：“所以離座就開始給你打電話，生怕浪費一秒?！?/br>
    沈千盞抿了抿唇，笑起來：“這么想我？”

    她說這話時，語氣微揚，藏了絲她自己也沒發(fā)覺的撒嬌。

    季清和受用。

    他的目光仿佛透過屏幕看到她盤膝坐在沙發(fā)上的模樣，讓他瞬間回憶起年前在北京時，她在鯤山小筑攢局，請他吃日料。

    他來時的動靜引得她挽發(fā)相望，那一眼側(cè)目，佳人眉目如畫，顧盼生輝，恍如昨日。

    他微微調(diào)整了下姿勢，倚著沙發(fā)，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

    “我挺想你的?！鄙蚯ПK唇角輕抿，笑容狡黠，語氣一聽就很不真誠：“你要不要問問我哪里最想你？”

    季清和失笑，無奈道：“香港回?zé)o錫的航班還有一趟凌晨的?！?/br>
    “沈千盞，你想好了再說。否則，后果自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