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想之下，白衡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甘家家主遇到的，應(yīng)該不是壞事，而是讓其有些疑惑，有些躊躇不能掌握的事，或者是人。

    “這里還是沒什么變化。”夕霜走到庭院前的臺階處，走上，走下，“我明明記得小時候，臺階很高很高，跨上去有些費力，原來長大以后，都是再普通不過的。”

    韓遂很有耐心地聽著夕霜幾乎在自言自語。

    “我答應(yīng)過我娘，我會一直留在天秀鎮(zhèn)，好好過一輩子。要是娘親知道我回到離馭圃，會不會很生氣又或是很失望？”夕霜笑了笑，嘴角苦澀的，“我不是要回甘家，我是想讓他們放過我。”

    白衡齊去得快回來的也快，果然沒有辜負(fù)他說的那些話：家主還沒有處理完要事，我見不到她。不過，你們不能白跑一次，先隨我進來吧?！?/br>
    甘家絕對不是閑雜人等，想進就進，想出就出的地方。韓遂注意到他們一路走進來，至少遇到了三五撥人，那些人分明眼帶警惕，又在見到白衡齊的瞬間，很快。放松開來。

    他記得，夕霜說過，白衡齊是甘家家主甘望梅的養(yǎng)子，也是她手中一把最得心應(yīng)手的兵器。這樣一個人，在甘家的地位很微妙。

    “你要把我們帶去哪里？”夕霜發(fā)現(xiàn)他們穿過了中庭，已經(jīng)快要走到后院。那是甘家家眷，才能進入的地方，也就是她曾經(jīng)住過的。

    “我有一次問過家主，如果你回來，該安置在哪里？她很明確告訴我答案?！卑缀恺R一直把夕霜帶到她最熟悉的位置，門，輕輕掩著。他眼帶溫柔，低聲軟語的，“你還記在這里嗎？”

    夕霜絲毫不為所動，冷冷道：“住過的地方怎么會忘記？我離開的時候你還沒有進甘家，利用我不認(rèn)得，所以我才會上當(dāng)受騙?！?/br>
    白衡齊略有尷尬，卻不替自己解釋什么。這是家主曾經(jīng)安排給他嗯任務(wù)，他只完成了過半。

    他詳細說明，家主要應(yīng)對事情雖然很重要，每天晚間還是會出現(xiàn)處理一些族中要務(wù)。最多半個時辰以后，會見到家主，把夕霜已經(jīng)回到甘家的消息，如實回稟。

    “至于這位前輩，只要不破壞甘家規(guī)矩，也可以留下?！卑缀恺R聽過謝安在如此對韓遂的稱呼，他當(dāng)時只覺得好笑?？蛇@人護著夕霜居然一路護到離馭圃的甘家來了。是膽子特別大，是靈力特別強，或者兩者兼?zhèn)?，難怪夕霜再不把這眼看著自己。夕霜眼里，只剩下這個人。

    夕霜推開屋門，回憶像潮水一樣，撲面而來。真有趣，屋中的陳設(shè)和她記憶中，快重疊在了一起，居然沒有絲毫違和。一茶一幾皆不染塵，看樣子是有每天在打掃，甚至連案幾上花瓶中的花，是新鮮欲滴的。夕霜忍不住走過去，用手指撫了一下，柔軟而芬芳，果然是最新鮮的盛放。

    她為什么要這樣做？夕霜不知是在問自己，還是在問韓遂，表明她心有悔意嗎？

    雖然不愿承認(rèn)，夕霜心里有些惶恐，她寧愿看到一個兇巴巴的，想要她屈服的甘望梅。而不是始終沒見到真容，卻讓她心里發(fā)軟，差點忘記那些不美好的過往。

    真是懂得人心的高手，她突然發(fā)現(xiàn)那些怨念，快被眼前的景象給沖散沖淡。夕霜連忙掐了自己一下，別忘記這人逼著你和娘親離開甘家，這些年一直不消停，陰魂不散的。你必須保持最高的警惕性，不能看到什么聽到什么，不要天真，不要心軟！

    白衡齊并沒有馬上離開，他同樣看著眼前人。夕霜的話一點不錯，他進甘家的時候，夕霜已經(jīng)被甘望竹帶走了。他聽說過這樣一個人和她的孩子，后來在天秀鎮(zhèn)相遇，腦中不斷浮現(xiàn)出一個想法，要是夕霜回到甘家，住在甘家，才是屬于本來應(yīng)有的那份美好。

    “家主有時候會來這里，一個人待上大半個時辰，不許任何人跟著。每次她出來的時候，也是都很憔悴。夕霜，我知道你對家主有些誤會，但是我希望你們和解?！卑缀恺R再次發(fā)現(xiàn)自己說不下去了。

    夕霜流落在天秀鎮(zhèn)太久，家主若是有意要把她召回。那么就不該派遣他，去傷害夕霜。他內(nèi)心搖擺游走，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琢磨不透家主心思所在。

    “我和甘家什么都沒有，早就沒有關(guān)系了！你知道什么，就想用一兩句話打發(fā)和解！”夕霜走過去，把房門重重地關(guān)上，那門板幾乎是貼著白衡齊的臉面，差點碰到他的鼻子，“既然你說等半個時辰，我可以有這些耐心，但是我委實不想再看到你的臉?！?/br>
    門外的白衡齊及悻悻然的離開，這個夕霜軟硬不吃，還當(dāng)著另一個男人的面，白衡齊覺得自己一貫的偽裝，被她給撕開了。那個想要被他捂捂著，不愿意見人的真相，差一點暴露出來，他要是再不走，只會顯得更加軟弱。

    “如果他曾經(jīng)傷過你的心，你應(yīng)該也做到了報復(fù)給他?！表n遂眼帶趣味的，打量著兩人的平衡關(guān)系。雖然夕霜沒有說的很明白，他大致能想到，曾經(jīng)白衡齊這樣的人品相貌人品，要打動天秀鎮(zhèn)一個小鏡師，實在不是難事。

    夕霜受過傷，再站起來。再交手時，高低立分，明顯占據(jù)了上風(fēng)，還是不會敗的那一種。

    “他是蓄意的，而我，是故意的?！毕λ谶@屋中緩緩走了一圈，“以前我和娘親就住在這里，后面還有個小院。娘親喜歡帶著我，在那里白天曬太陽，晚上數(shù)星星?！?/br>
    夕霜一直以為，娘親是因為恨甘家，所以要帶著她離開。這會兒，平靜的心情娓娓道來，她竟然發(fā)現(xiàn)娘親最燦爛的笑容，都停留在了這里。

    到天秀鎮(zhèn)以后，她幾乎沒有見過娘親再大笑過，偶爾有一兩次，也是極淺極淡的，自不如在甘家時，笑得那么肆意燦爛。

    韓遂環(huán)顧四周，這屋子一間套著一間，的確很適合母女兩人居住。他的目光停留在墻上的鏡子前，夕霜見他看得目不轉(zhuǎn)睛，忍不住轉(zhuǎn)個角度站在他身邊，跟著他往鏡子里看看：“這里面，還能看出什么花樣嗎？”

    韓遂的手指按在鏡子表面。夕霜看過去，見鏡面仿佛水波一樣，從上而下，緩緩淌過，。鏡中的景象，完全變了。

    那是一間年久失修的屋子，灰塵滿布，窗欞破損，連窗戶紙都只剩下小半，若是有風(fēng)刮過，屋中所剩無幾之物，必然被吹得東倒西歪。夕霜看看鏡中，再看看她身后。鏡子里呈現(xiàn)出的與她眼睛能看到的截然不用。

    這是怎么回事？夕霜看不懂，只能請教韓遂。

    “鏡中影為虛，鏡外物為實。你猜，哪個是真，哪個是假？”韓遂再次伸出手指，在鏡面上點了幾下。

    夕霜眼前的景色變了，還是一樣的家具，還是一樣的擺設(shè)，只是年久失修，漸漸失去了本型。她再去看瓶中鮮花，哪里還有什么生氣勃勃，早就干枯縮成團。而且瓶中，沒有一滴水。

    “哪個才是我看到的真相，剛才的還是現(xiàn)在的！”夕霜有點接受不了這樣巨大的轉(zhuǎn)變，她知道韓遂是為她好，想要提點她，讓她把被蒙蔽的雙眼打開?？尚λ€殘留了一絲天真，甘望梅把最后一絲天真，也給抽離走了了。

    果然，等到夕霜再睜開眼，眼前哪里還有窗明幾凈，不過都是糊弄人的假象罷了，想想也對，感甘望梅對她們母女恨之入骨，怎么會把已經(jīng)空置的房子，每天收拾料理妥當(dāng)。

    夕霜一下子想到這是誰干的事兒，隔著門板喊道：“白衡齊，你這樣做我也不會原諒你！”

    “既然如此，這地方暫時也待不了人，我們看看就好?！表n遂低頭看桌上一層灰。夕霜說離開甘家十幾年，這屋子也就空置了十幾年。

    夕霜不想再糾結(jié)，勉強控制住心口怒火，換了個話題道：“不如我們猜猜是什么牽絆住了甘望梅的腳步，讓她居然要全身心的去應(yīng)付。應(yīng)付到都沒空來處置我了?！?/br>
    應(yīng)該是在照顧很重要的客人，韓遂一句話讓夕霜睜大了眼，仿佛在問，你怎么猜到的？

    從白衡齊的話語中，大致可以猜測到?？雌饋?，甘家見來了一位了不起的人物，甘望梅知道對方的身份，所以說什么都不能離開。而這位大人物到了晚間自然要休息，甘望梅才能抽出空來，處理族中雜務(wù)。

    “不過我對什么大人我物都沒有興趣，而你在天秀鎮(zhèn)上待了十多年，估計也不認(rèn)得外面的人?！表n遂低頭笑了笑，“在你在我而言，沒有多大的區(qū)別?！?/br>
    等了大半個時辰，白衡齊又來敲門，小心翼翼的問道：“家主已經(jīng)騰出空來，你們要不要去見她？”

    “難道甘家家主，她現(xiàn)在不知我在這里了？”夕，一開門，見著白衡齊鼻梁處，有淡淡淤青，顯然是被她用門板拍的，于是心情大好，“她見了我，要想殺我，你會怎么做？”

    白衡齊只差上前把夕霜的嘴給捂上：“別說這些傻話，家主怎么會殺你呢。她只是要挽留你吧。”

    “那你告訴我，甘家來了什么大人物。讓這個，高高在上的甘家家主，前后巴結(jié)，抽不得空，脫不開身的?！毕λ幸鉃殡y白衡齊，知道不能在背后說家族的事，她偏生要問，“不過是一個人名，怎么不方便說嗎？”

    “來的是個大人物，整個離馭圃都未必在他眼皮底下。這人出神入化，也知是怎么就途經(jīng)此地。家主想要留人多住些日子，正好可以應(yīng)付四大家族蠢蠢欲動?！卑缀恺R一咬牙，把該說的不該說的，全兜了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