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組里咖位最大的是萬珊，她一來片場所有人都會立刻緊張起來。萬珊脾氣也不太好，氣上來了導(dǎo)演都罵，大家都挺怕她的。和萬珊對手戲最多的就是楊陌，楊陌也怕。但老實說萬珊對他真挺好的，有時候甚至?xí)职咽值亟趟輵颉?/br>
    楊陌真正知道什么叫做演員就是因為萬珊。楊陌在進組前見過一次萬珊，風(fēng)華絕代，光芒萬丈。但是進組一周后再看萬珊，她會讓你信服她就是海邊的一個窮寡婦，漂亮也漂亮得很粗糙，全身上下都是灰蒙蒙的。

    后來楊陌才觀察到，原來萬珊拍戲的時候用洗衣粉洗頭，洗頭洗衣服的水就是挑來的海水。

    楊陌也跟著學(xué)，用洗衣粉洗頭，一邊洗一邊膽戰(zhàn)心驚地怕自己禿，每天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摸摸自己頭發(fā)還在不在。

    大概拍戲拍了一個月，楊陌已經(jīng)完全相信自己是海子了。一天收工后，他接到了一個電話，因為這個電話他又從海子變成了楊陌。

    電話是他mama打過來的，她說自己生病了，央求楊陌回去看看她。

    楊陌小時候很仇恨這個世界，尤其仇恨他的婊/子媽，可聽見他媽氣若游絲地說話，楊陌還是心疼。

    他在這世上被欺負了還可以恨這個媽，恨他媽為什么要把他生出來，而他這個媽受欺負了，她又能去恨誰呢？

    楊陌連夜又給段恒打了一個電話告假，段恒思考了一下問楊陌能不能再等幾天，他現(xiàn)在有點事走不開，先讓景煬去看看。

    段恒的意思就是要陪他一起回家，楊陌聽了有點高興，放下手機的時候心里隱隱有些期待。

    兩天后景煬給楊陌打了電話，告訴楊陌他mama的情況。楊陌媽生理上沒什么問題，就是被一個嫖/客騙了兩千塊錢，心理上受不了，越想越難過，所以才頭疼胸悶。景煬已經(jīng)帶楊陌媽去醫(yī)院檢查過了，叫楊陌不用擔(dān)心，他會在云南幫楊陌照看他mama。

    楊陌心里松口氣，鄭重地對景煬說了句：“謝謝”。

    景煬嘖了一聲，對楊陌沒好氣道：“先別說謝謝，我聽段恒說你之前跑過一次，怎么回事？電影選不上就選不上唄，跑什么??？再跑把你腿打斷?！?/br>
    “關(guān)你什么事，有本事你就過來打。”

    “不聽話的小兔崽子，等我回去就收拾你?！?/br>
    楊陌總是和景煬說不了兩句話就吵起來。

    最后商議好的時間是兩周以后，段恒幫楊陌和劇組導(dǎo)演協(xié)商好，下了戲凌晨就走，在云南呆一天，隔天凌晨再回來，不耽誤拍戲。

    可惜沒想到變故來的如此猝不及防。大概是三天以后，景煬還在拍戲，經(jīng)紀(jì)人jiejie倉皇地闖進片場，叫他接電話。

    也不知道是入戲了還是因為什么預(yù)兆，景煬心中很難過，心口像壓了一塊大石頭。他看了一眼祁連山，祁連山點頭之后，他才接了電話。

    電話是他老家的派出所打來的，民警告訴楊陌他的mama昨天晚上跳河自殺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確認死亡，叫他回去處理母親的喪事。

    那一瞬間楊陌也說不清楚自己是個什么心情，只是覺得頭昏腦脹，下一秒種他便直挺挺地栽到了地上。

    再次睜開眼時是在醫(yī)院，段恒看見他醒了把他扶起來。楊陌如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一般死死抓住段恒的手，“別放開我，求你?！?/br>
    少年臉色蒼白，聲音沙啞，脆弱得像個舊桌椅上的一個瓷器。

    段恒無論如何不能走開，他親親揉了揉楊陌的腦袋，沉聲道：“一切都會過去的?！?/br>
    楊陌抱住段恒，伏在段恒的肩頭痛哭，他再也沒有mama了。

    之后段恒陪楊陌回了一趟云南，楊陌把那兩個瓦房賣了，把mama的骨灰?guī)У奖本┌苍帷Ｋ胨膍ama應(yīng)該和他一樣，哪怕是死也永遠不想再回到故鄉(xiāng)。

    他mama的墓園挺高級的，里面的逝者大都有著良好的家世，體面的人生。楊陌買了一束鮮花放在他媽的墓前。他媽愛美也愛花，以前養(yǎng)過花，后來那束鮮花被鄰居家的小孩拽掉了，這是婊/子養(yǎng)的花，骯臟至極，不配生存于這天地間。于是他媽便在也沒有養(yǎng)過花，只在自己房里擺了兩束廉價劣質(zhì)的假花。

    楊陌用抹布擦了擦墓碑上的灰塵。他媽的墓碑是段恒找人定制的，乍一看和這墓園里的其他逝者一般精致，誰也不會想過這個女人活著的時候有多么不堪。

    “我現(xiàn)在電影快拍完了，一切都挺好，吃得好睡得好，沒人欺負我。拍一部電影能掙不少錢，我本來打算拍完戲就把你接過來，可惜你死了?！睏钅罢f著說著哭了起來，“你看看你，你這輩子有一件事是趕上的嗎？想離婚結(jié)果生了我，我有錢了你死了，你死那么早干什么，你再等兩年不就趕上了嗎？”

    照片上的女人笑意盈盈地看著他，再也不能同他說話了。那時候她二十歲，剛生了楊陌，是一生當(dāng)中最好的年華。

    電影殺青之時適逢楊陌的生日，劇組覺得這是雙喜臨門，是個好兆頭，于是給他這個男主角舉辦了一場盛大的生日宴。

    楊陌從出生起就沒過過生日，這是他一次過生日，難免有些生疏。

    陳啟夏穿著西裝，打著領(lǐng)結(jié)來找他玩的時候，楊陌正在接受媒體的采訪。

    媒體問他對海子的理解，問他怎么被發(fā)掘出來，問他的家庭情況，問他有沒有從萬姍和于人逸身上學(xué)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