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思陌說出一個保守?cái)?shù)字：“聽說京城有十萬守軍?！?/br>
    正面對沖的話，除非咱們的人是天兵天將。

    “那有屁用??！不是我說你，小宇，趕緊帶皇帝陛下去別處躲著吧?！?/br>
    朱從善笑了笑，道：“我五千禁衛(wèi)軍做不到的事，難道以魔教之力就能做到嗎？小喬夫人，辦法總是人想的?？酌饕砸慌_空城計(jì)唱退司馬腫達(dá)十萬大軍，并未用一兵一卒，我們的情況也許不算太糟?！?/br>
    這是說我智如孔明了？小喬望了一眼窗外霧蒙蒙的陰雨天氣，自言自語道：“如果我能和諸葛孔明一樣夜觀天象，呼風(fēng)喚雨就好了。”

    朱從善道：“朕軍中有一人乃李淳風(fēng)之后，確能觀天象測風(fēng)雨。”

    “……”

    孕婦臨產(chǎn)前本不該太耗費(fèi)心思，小喬晚上睡不好，便只有白天靠著椅子休息一會兒。朱從善見她很快就露出了疲倦的神色，命人去傳喚太醫(yī)，留了一些宮中藏藥，識趣地拖著慕容宇走了。

    雨點(diǎn)打著窗臺的節(jié)奏催人入夢，小喬按著肚子迷迷糊糊地進(jìn)行胎教：“乖寶寶，好好睡，等mama睡起來有了精神，就能想出辦法殺你爺爺了?！?/br>
    顧思陌聽得心頭狂跳，又不忍打醒她，只好披上衣服去了外面。

    風(fēng)雨凄迷，院子里落了一地的杏花，殘紅點(diǎn)點(diǎn)，斑駁了石板地面，幾道清澈的水流沿著石板的縫隙匯聚成一條閃閃發(fā)光的帶子，成了亂世中一道別致的景。

    和滿地的轟轟烈烈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雨水浸潤的嶙峋樹枝，兩天前才盛放過的花朵開得太過用力，只是一場雨，幾陣風(fēng)，就把它們摧殘得不成樣子，看著枝頭僅存的數(shù)縷香魂，很難不感慨造物者的冷酷。

    如此短的花期，仿佛開放就是為了凋零。

    和所有值得留戀的時光一樣，稍縱即逝，轉(zhuǎn)眼間就已經(jīng)花非花，霧非霧。

    顧思陌站在屋檐下，霏霏細(xì)雨飄在了他的臉上，溫柔地帶他走進(jìn)了十年前的思竹軒，也是這樣的天氣，滿院的落花，尖利的哭聲和憤怒的咆哮后，一個倔強(qiáng)的身影跪在雨中：討厭練武、討厭練武、討厭練武……討厭師父。

    訓(xùn)斥和哭鬧，眼淚和鮮血。

    因?yàn)橥纯喽羁?，因?yàn)樯羁潭懹?，他反?fù)地告訴自己，我也討厭，這樣討厭的日子一定會過去的。后來他才驚恐地發(fā)現(xiàn)，討厭的日子回不去了，他開始懷疑他是不是錯了。他明明有另一條路可以走，可是他選擇了他的信仰，握著刀一路殺戮，沒有回頭。

    是的，他以為他雖然愛著小喬，但在他的生命力還有更多更重要的東西，情義、血性和破曉刀。

    當(dāng)年的他理直氣壯地覺得自己選擇了正確的路，即使死了，也不枉此生。

    可是現(xiàn)在呢？

    我最重要的是什么？

    顧思陌靠著走廊盡頭的柱子慢慢地坐了下去，他伸手擦去面上的雨水，捂著臉蜷縮在角落里。

    輪椅咯吱咯吱的聲音碾過地面，呆板得有些刺耳。

    柔軟的手搭上了顧思陌的肩頭，輕輕地把他環(huán)住，婉婉說：“身負(fù)魔刀，總不見血就是會這樣難受的。為什么不多想想快樂的事？只要打敗蕭楓，所有的不幸就都結(jié)束了?！?/br>
    “是嗎？”如果死亡也是一種結(jié)束。

    “當(dāng)然。”婉婉摩挲著手指道，“我看小喬面上不說，她是打算琉璃和浮珠一到就立刻動手了。她身懷六甲，不可能拿刀，你是唯一能制住蕭楓的人。為了把魔刀發(fā)揮到極致，那些抑制它的藥，從現(xiàn)在起不要再吃?！?/br>
    “不，我不想忘記我是誰?！?/br>
    《魔刀》的最后注釋是：放下一切，刀我兩無。

    他不是沒有到達(dá)過刀我兩無的境界，只需要徹底地拋棄自己，就能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那種牽引著你揮舞兵器的力量，會讓人無法思考，喪失生而為人的基本。

    婉婉咬牙道：“生死關(guān)頭，不能不忘。只有贏才能活下來，小喬不會怪你的。她知道你這么做都是為了她，你也沒有別的辦法！”

    連綿的雨絲斷斷續(xù)續(xù)地下著，終于逐漸變得稀疏。雨過風(fēng)停，樹上的水滴粗魯?shù)氐粼诖皯羯?，驚擾了夢中人。

    小喬見到顧思陌時，他換了一身月牙色的衣服，坐在塌上看信件，清俊如畫。

    她不由得調(diào)戲道：“桑林幽兮，蘭佩瓊琚。桑林遠(yuǎn)兮，與子同車。來來來，美人兒抱著我一起，我要醉臥美人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