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江寧就經(jīng)歷了那段至今想起來都覺得荒唐的日子。

    外婆對此從來都不置一詞。

    直到江寧從那里退出來，找了份臨時工，打算好好過下去的時候，她才把江寧叫到面前。告訴江寧說，當(dāng)時江寧母親去世的時候，她答應(yīng)過會把江寧養(yǎng)大，所以這幾年沒斷過他的生活費(fèi)，不過現(xiàn)在江寧既然能自己生存了，她也就不用管了。她把家里的房子留給江寧，沒再另給他一分錢，就去廟里了。

    那時江寧剛過十六歲，他沒回學(xué)校，他念書的時候成績就不好，也就不強(qiáng)求。

    他試過很多份工作，洗過盤子，發(fā)過傳單，搬過貨，一直到找了這份在酒吧的工作才算勉強(qiáng)安定下來。

    中途的那幾年，他對外婆不是沒有怨恨，但母親不在了，這就是他最親的人，他更大一些，也能過明白，外婆也不過是可憐人。于是，江寧開始去廟里看她，想和她說說話，只是外婆從不出來，直到今天。

    他們坐在石凳下上說了很久，江寧扶著她回去，說過幾天再去看她，她笑一笑，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江寧……”唐冉把他的思緒扯回來。

    “嗯？”

    唐冉忽然傾身過來抓住江寧握著筷子的手，他動作太大，碗被碰得晃了一下，面湯都灑出來。

    “瘋掉啦?！?/br>
    江寧被他唬得往后一退，又趕緊站起來拿紙去擦。

    “好了好了?！苯瓕幇延眠^的紙丟進(jìn)垃圾桶里，又轉(zhuǎn)回來。“你剛想干嘛？”

    “我……”唐冉臉又點(diǎn)紅，但再看他的時候眼睛卻是亮的?！懊魈焓瞧呦Γ覀円粔K過吧?！?/br>
    “你想好了？”江寧看著他，有點(diǎn)想笑，又趕緊忍住。

    “想好了。我喜歡你。不管以后發(fā)生什么，我們都要在一起。”

    “喲，朋友?！苯瓕幇杨^微偏一點(diǎn)?！澳阒v得這么熱鬧，問過我的意見了嗎？”

    “那你愿意嗎？”

    “什么我愿不愿意？求婚呢你？”江寧實(shí)在沒憋住笑。

    唐冉也跟著笑起來，“所以你是愿意的吧。”

    “這個嘛?！苯瓕幾叩教迫矫媲?，踢一下他的小腿“洗碗去吧，男朋友?！?/br>
    臨著睡著前，唐冉還在想第二天要怎樣過，這是他們在一起的第一個節(jié)日，還是得好好準(zhǔn)備一下，就這樣想著，倒也沒什么睡意，也不知到底什么時候才睡著。迷糊間聽見有人說話，他摸過手機(jī)一看，才凌晨一點(diǎn)。

    門縫里透出一絲亮光，唐冉走出去，江寧正在打電話。

    “吵醒你了？”江寧掛了電話，對唐冉道。

    唐冉看江寧已經(jīng)換好了衣服，“怎么了？你這是要出去？”

    “剛廟里打電話來，我外婆去世了，我去一趟，你先睡吧。”

    他說話間，已經(jīng)走到了門邊，沒等唐冉反應(yīng)，便關(guān)上門出去了。

    江寧走下來幾層樓，就聽見上方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唐冉已經(jīng)追出來了。

    “江寧?！?/br>
    他跑得急了，上氣不接下氣?？唇瓕帥]走了，才停下來，彎一點(diǎn)腰，用手支著，緩一緩道“我陪你去?！?/br>
    江寧剛剛沒注意，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他竟然連鞋都沒穿，赤腳踩在水泥臺階上，白得像玉一樣。

    江寧走上去，牽住他的手。

    “那就一起吧，不過你先回去換身衣服，把鞋穿上?！?/br>
    走了幾步，江寧又忽然道：“不用急的，不管去多快，人都不在了。她把什么都算好了?！彼曇艉茌p，也不知說給誰聽。

    剩下的時間，過得簡直像夢一樣。因為外婆以前和廟里的師傅提過自己的身后事要一切從簡。

    所以遺體就只是停了一天，念過往生咒，就送去火化了。江寧整個過程都表現(xiàn)很平靜，有條不紊地辦著各種事情。等他抱著骨灰盒回到家，也才剛過兩天。

    江寧把骨灰盒放好，看唐冉一直跟在身后，很輕地?fù)嵋幌滤哪槪澳阋怖哿?，去休息吧。我去弄點(diǎn)吃得，好了叫你?！?/br>
    “江寧….”唐冉緊皺著眉“你別這樣?！?/br>
    “我什么樣。”他徑直去開冰箱“沒什么菜了，我給你蒸個雞蛋羹吧。”

    “江寧?！碧迫降穆曇粝袷窃诎?。

    “不想吃這個嗎？好像沒有其他的了。”他道，好像真的在為這件事情發(fā)愁

    唐冉走過去抱住他“你哭一哭吧?！?/br>
    他沒有拒絕唐冉的懷抱，很溫順地靠著。默然了很久才道“有什么好哭的，她是故意的，如果不是知道自己要死了，那天她是不會和我說話的。她還是討厭我?！?/br>
    “不是這樣的?！碧迫矫念^發(fā)“外婆和你說話，就是想知道你過得怎樣，你生活安定了，她才放心地走?！?/br>
    “真的安定嗎？”他似乎想擠出點(diǎn)笑來，但沒有成功?！拔乙粋€親人也沒有了?！?/br>
    “但是你有我。我早就想過了，還沒來得及和你說?！碧迫接昧Φ谋ё∷种负孟褚哆M(jìn)江寧的身體。“和我去N市吧。我會是你的愛人，親人，你要多少關(guān)心和愛，我都會給你。我不會先離開，等到我們都成了老頭子了，我們再一起去另一邊?！?/br>
    “你總愛說傻話?！?/br>
    “對呀，可也只是對著你一個人?！碧迫狡^吻一吻他的臉。

    江寧把頭埋進(jìn)唐冉的肩窩沒有再說話。

    唐冉很耐心地?fù)嶂谋常恢降走^了多久，才感到肩膀處有一點(diǎn)隱約的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