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兒子和你差不多大，不過沒你這么優(yōu)秀?！彼凉M臉笑意，“，律所就需要你們這樣的新鮮血液，這次沒機(jī)會真是很可惜，等你畢業(yè)了希望可以過來工作。今天見你覺得很有緣拍張照吧，也是個紀(jì)念。”

    這個要求不是不奇怪，可對方表現(xiàn)得誠懇，又是母親一般的年紀(jì)，唐冉心生親切，同意了。

    現(xiàn)在看來，那是一個準(zhǔn)備好的圈套。

    果然，江寧繼續(xù)道 “她當(dāng)時拿著這個找到我，說是你姑媽?！?/br>
    “我是有個姑媽，但是……”

    “可我沒見過，我都沒聽你說過。”江寧的語氣無奈，“她說你父母太忙了，托她來和我聊一聊?！?/br>
    “聊？讓你和我分手？”

    “倒沒這么直白?！蹦莻€下午，舒如坐在江寧對面，說的每一句話都如同一根刺扎在他心里，這么多年還是很清晰。

    “我們家也不是古板的家庭，冉冉他喜歡男孩，我們再不愿意也只能尊重他。孩子嘛，總是希望他過得好就行?？墒恰?nbsp;她話鋒一轉(zhuǎn)，“你覺得你能讓他過得好嗎？你可能還不知道，冉冉已經(jīng)決定不去德國了。他要留下來，為了你。他父母婚離得早，對他關(guān)心不夠，誰對他好，巴巴地就貼上去了。你們現(xiàn)在年輕，覺得感情大過天，難保將來不后悔。不是因為你的性別讓我們家覺得不合適，你們之間差得太多，你除了阻礙他，別的什么也幫不上。”

    她聲音輕柔，卻有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江寧想反駁，卻發(fā)現(xiàn)無從下手。這就是事實，他心里有個聲音在說。

    “你信了？”江寧這番話，驚得唐冉半天沒動作，這簡直天方夜譚，每一個情節(jié)都透出荒唐來?！拔野謰屖裁磿r候管過我？你……，我該說你關(guān)心則亂還是說你蠢？還是你根本就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

    江寧不答話，燈光照著他雪白的脖頸透出一點可憐的意味來。

    “后來呢？”唐冉半天等不到下文，倦怠地敲一下桌子。

    江寧沉默了片刻，接下去。

    和唐冉說出分手的話以后，他在窗臺坐了一整晚。第二天張雙利找來的時候，整個人都被冷風(fēng)吹得快僵了，腿也麻了。想從窗臺上下來，身體卻不受控制，直接掉了下去。

    傷得重了，送到醫(yī)院，倒把林益嚇住了。連夜就從N市趕了過去。他給江寧安排了最好的醫(yī)生，出了他全部的醫(yī)藥費(fèi)，這樣的舉動太反常，江寧很難不疑心。林益也順勢坦白了兩人的父子關(guān)系。

    “他可能是覺得我當(dāng)時那樣的情況，剛好需要人關(guān)心。忽然掉個有錢有勢的父親，估計很容易就接受了，說不定還會對他感恩戴德?！彼嫔钢⑽⒌某爸S?！拔易屗?。我找了孟欣的號碼，給她發(fā)了條匿名短信，告訴她林益還有個私生子?！?/br>
    唐冉面色一變，意外地看他一眼。

    “這很奏效，他不能管我了?！苯瓕幟鏌o表情，“后來我就簽去了淇文?！?/br>
    林益不能管他，倒不見得，充其量也只是明面上，唐冉暗想。就像陶立陽說的，江寧這些年的戲，一部一部走得很扎實，林益不可能沒出力，只是瞞得好，估計淇文的人也不知道，否則不敢拿那樣的丑聞來逼江寧。

    唐冉?jīng)]有出聲，由著江寧繼續(xù)?！懊闲廊ナ酪院?，他和我聯(lián)系多一些。他總說他當(dāng)初有苦衷，對不起我母親，也不知道我的存在?！?/br>
    江寧承認(rèn)自己心軟了，也許是林益提到江娣杉時懷念的神情，也許是他開始斑白的頭發(fā)，或者是自己身體里流淌著的他的血脈，理由不重要，可他知道自己的確動搖了。

    林益沒有直接要求他合約期滿后改簽到耀星去，只是安排了一部片子，希望他來演。

    導(dǎo)演安排了高屏新，他是為數(shù)不多知道江寧身份的人，江寧拍了他不少戲，受他引導(dǎo)良多，對他很尊重。江寧能抹林益的面子，卻不好抹高屏新的?？稍谒麤Q定去耀星簽下戲約的時候，卻撞見了舒如。

    “他忘了，或者以為我忘了。他當(dāng)時選了舒如來辦這件事，就是因為她馬上要去美國，以后我很難碰面。結(jié)果……，這么久了，想躲的的還是躲不過?！?/br>
    父子的矛盾又一次爆發(fā)出來，片約江寧自然也沒簽。他找了家酒吧，灌了一整晚的酒，酒精帶來的幻覺，可以讓他見到想見的人。

    唐冉?jīng)]有問他是不是在那天被助理拍了照，也沒有問為什么江寧現(xiàn)在又接了這部戲，他統(tǒng)統(tǒng)都沒心思提。

    唐冉靠著椅背，面色如水，耳邊來回放著江寧剛剛的話，每一個字如同一根線，結(jié)成一張網(wǎng)把他困在里面，不知道是否也困著江寧。

    江寧看著他的側(cè)臉，心中忐忑不安。他想起來法庭上等待宣判的犯人，招認(rèn)了所有的事實，卻不知法官要給自己死刑還是無期。

    終于，唐冉撐著桌子站起身，“今天打擾了?！?/br>
    他往門邊去，直到有股力量拽住了他的手臂，“唐冉，我……”

    唐冉停下了腳步，任由他抓著?！敖瓕帲@些年我一直在想，當(dāng)時那么輕易就分開了，大概是愛得不夠?，F(xiàn)在我知道了，你不是不愛我，只是不信我。因為怕我放棄你，所以不如先拋下我對吧？”

    “不是，我只是覺得……?！彼噲D辯白，被唐冉用更大的聲音打斷。

    “你覺得，我的事憑什么要你覺得？如果我們只是兩個獨立的個體，你根本沒資格替我做決定。如果你認(rèn)為是我們彼此的另一半，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你又為什么要離開我，一個殘缺的人可能健全地活下去嗎？”

    唐冉說著，用盡全身力氣掙脫他，摔門而去。

    唐冉連電梯都不想等，拉開旁邊安全通道的門，憋著一口氣，沖下樓，直到跑出酒店大廳，冷風(fēng)一吹，倒讓他發(fā)熱的腦子冷卻下來一些。

    他摸出口罩來戴上，找了個路邊靠樹的長椅，坐下來給陶立陽打電話。他語無倫次，邏輯也很亂，幸好陶立陽還是聽懂了。

    “還有這樣的事，不會是我爸幫林益寫的本子吧？”陶立陽在那頭靜了半天，再開口居然笑了出來。

    “有完沒完?！碧迫教唛_腳下的石子，“我現(xiàn)在怎么辦？”

    陶立陽止住笑，“回去吧。”

    “回哪兒？”

    “回江寧那兒啊?！碧樟㈥柕?，“你打給我，不就是等我和你說這個嗎？”

    “瞎扯什么?！碧迫斤w快否認(rèn)。

    “承認(rèn)吧你，你自己早就有決定了，只是想找人推你一把?！碧樟㈥栒Z氣認(rèn)真起來，“他為了你的前途放棄你，比為了自己的前途放棄你，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你今天走的時候我還怕你吃虧，現(xiàn)在看來你倆半斤八兩，誰也沒法在這段關(guān)系里占上風(fēng)，這樣也挺好。別在外面吹風(fēng)了，回去吧。你這個情況，遲早也是要和好的，就算你現(xiàn)在爭口氣回N市，晚兩天，也還是要找他。不如現(xiàn)在就把問題解決了?！?/br>
    唐冉看著路燈下樹葉斑駁的影子，良久低聲道，“立陽，謝謝?！?/br>
    “別謝了，我也就是說別人說得起勁。你當(dāng)局者迷，很正常?！彼蛄藗€哈欠“看你塵埃落定，我也放心了。不枉我等你電話等到半夜?！?/br>
    “那你早點休息，掛了，晚安?！?/br>
    “嗯，我睡了。不過估計你今晚是安不了了?！碧樟㈥栒{(diào)侃一句，在唐冉回嘴以前，掛掉了電話。

    唐冉把手機(jī)放回兜里，忽然覺得自己的手掌骨有些輕微的疼痛，仔細(xì)看還有點兒紅，應(yīng)該是剛掙得太用力打到江寧了。唐冉四處看了看，對面有家二十四營業(yè)的藥店，店員昏昏欲睡，也沒認(rèn)出他。唐冉買了瓶云南白藥往酒店的方向走。

    再次到了酒店，江寧的房間門大大開著，人卻不在室內(nèi)。唐冉繞著看了一圈，撥通江寧的電話。

    他從沒打過這個號碼，也忘了是從哪兒得到的，但卻記得清晰異常，一個數(shù)字也不錯。

    江寧很快趕了回來，還穿著睡衣，連拖鞋都沒換。他沖過來抱住唐冉，手臂收得太緊，唐冉背都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