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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白如紙_分節(jié)閱讀_5

    “萬一遇到或者他主動找你,也要避過?!?/br>
    “等太陽打西邊出來再說吧?!?/br>
    “你在不高興什么?!焙掳鬃屑?xì)盯著自己手里人那雙細(xì)長眼眸。可惜沈暮然毫無準(zhǔn)備地從躺著變成被人提著坐在榻上,本就氣虛體弱加上飲了兩杯君若水敬的水酒有些微暈,這一下連太陽xue都隱隱作痛,脾氣也上來了,等眼前金花消失殆盡,雙目又被那襲月白華衫水瀉墨發(fā)明澈凈眸的主人占滿,無奈地嘆了口氣,垂下眼睫,這才輕聲開口,卻是一句問話。

    沈暮然問:“狐月白,你本是狐,煉妖修仙,可是天命?”

    第8章 天命何為

    “狐月白,你本是狐,煉妖修仙,可是天命?”許多年后,當(dāng)狐月白被救醒望著恩同再造的青和帝君時,腦海浮現(xiàn)的便是沈暮然這句語氣輕緩卻不以為然的問話,以及當(dāng)時自己的回答:“你當(dāng)知道:縱萬般謀劃,然成事在天。”

    “天命不可違,我自是知道。盡人事,正是為了無怨無悔地聽天命,你以為如何?”眉梢微挑,秀麗的長眸神采微增,卻難掩困倦。精力不濟(jì)的沈暮然只道是太晚未睡,待躺下方覺得不對,尋常的被子蓋在身上竟如石塊一般沉重透不過氣,心口兀自如有大錘一下重似一下地敲著。心知不妙,沈暮然費力地掀了被子蹭著榻邊斜靠著大口喘息。

    狐月白見眼前人面色驟然青白,伸手探過他的手腕、脖頸、額頭,試探般問道:“你有心疾?”

    沈暮然此刻正難受得緊,連嘴都不自覺地張大如離水的魚兒般自顧著大口呼吸似乎越來越稀薄的空氣,哪還理會身邊人都做甚說甚。狐月白見對方無暇回應(yīng)自己,恐連自己問的話都有聽沒有懂,思索著干脆用法力替他疏解心脈,心意已定再抬眼卻發(fā)現(xiàn)沈暮然竟連滾帶爬試圖越過自己翻下榻去,立馬伸手扣住防他摔倒。沈暮然見行動受阻拼勁最后一點力氣吼出:“開窗!吹風(fēng)!”可惜旁人聽來幾乎可以算是氣若游絲,不過狐仙大人自是聽了個明白,直接挾著半死不活的沈暮然移形換影……

    待沈暮然恢復(fù)些許,才發(fā)現(xiàn)自己正被狐月白抵著背心懸立在不知道哪的山巔,山風(fēng)吹了一個爽!不待掙扎示意,狐月白已讓他雙腳落實地面,只左手依然抵著他背心,雙目平視前方烏漆墨黑的斷層處,淡漠的語音因著山風(fēng)更添幾分沁涼:“以免你得風(fēng)寒?!惫槐坏种谋承膫鱽碓丛床粩嗟呐療?,沈暮然剛要道謝,狐月白復(fù)又開口:“深夜山中多精魅,雖我已布防護(hù)但你最好還是靠近點為妙?!痹捯舾β淙斯焕蠈嵃ぶ约翰辉賱訌?,不過身子不動彈卻不代表嘴巴也安分,也許是酒壯的膽依然肥著:“你不是修仙的狐妖么,看樣子道行挺深,精魅不是比較弱么?還有敢主動挑釁的?”聽這話狐月白便知此人緩過來了這不都有力氣好奇反問,許是因著沈暮然先前奄奄一息的慘狀,狐月白沒有一貫地?zé)o視,答道:“天外有天,你們?nèi)祟惒灰渤Uf‘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毙表谎墼鹿庀旅姘兹缪┑膽阎腥耍掳自匍_口卻帶著難得的鄭重,“你心脈先天不足,看你方才舉動并不慌亂,想來你也有所察覺。我已為你略做舒緩,想根治須強(qiáng)行擴(kuò)疏脈絡(luò)恐有性命之虞。往后你修心自持戒大喜大悲注意保養(yǎng)規(guī)律作息自可保三十年無虞?!币妼Ψ缴裆慌身樒渥匀坏钠胶徒z毫不見怨艾無奈,狐月白才繼續(xù)道:“不過你的魂魄隱藏著一股不尋常的清氣,初見時便覺奇特,故而隨你身側(cè)以便進(jìn)一步探查,可惜至今依然無從參詳。只一點你須牢記——這清氣一旦被妖魅精怪發(fā)現(xiàn)必難善終。我淡漠持心修煉千年仍被此清氣吸引,其它妖鬼自是趨之若鶩。今晚所見的君若水絕非凡人,而那個朧月是個情劫纏身的苦主,你就算舍得你這身子也需想想僅有獨子的高堂?!币环捳f完,良久才聽到一聲輕嘆,好在回應(yīng)是一派溫順受教:“暮然記下了,月白君,大恩不言謝?!焙掳滓粫r覺得這聲月白君無比順耳,不由想說出縈繞自己兩日的疑問:“你表字青和?”答案自是肯定,待看到對方蹲下身右手食指在沙土上劃出的“青和”二字,狐月白縱使更加疑惑卻硬是將其咽下肚獨自琢磨,畢竟問一個凡人和仙界上神有何關(guān)系實在荒唐可笑。

    待放榜日,沈暮然獨自去轉(zhuǎn)了一圈便回到客棧為明日返家作準(zhǔn)備。待晚上就寢時,一天不見蹤影的狐月白才回到房中,瞥見沈暮然收拾齊整的包袱,不徐不疾地說道:“若和我一同回去,倒不用那么急趕路?!碧砷缴系纳蚰喝灰宦犃ⅠR坐起,眸光放亮地盯著狐月白驚喜有之好奇有之,之前因想到沈母得知自己榜上無名必定失望落寞而愧疚低落的心情減輕了不少。狐月白見沈暮然如自己預(yù)料一般的反應(yīng)心情不錯,也不介意幫對方答疑解惑:“從南都回去兩個時辰足矣,余下的三日正好可以游歷周邊?!薄澳强梢朔??”“自然要?!笨磥碜约捍蜻@包袱也不算白忙活。

    不過當(dāng)?shù)诙靸蓚€人啊不一人一狐剛走出客棧,狐月白的心情就不怎么好了。不為別的,就為了那個呱躁的叫焱陽的沈暮然的同窗竟然一早就候在客棧門口:“青和兄,你們要走怎么連車都沒雇?”“呵呵,雇的車還沒到約定的時間而已。”沈暮然僵笑著,心里回憶著昨日看榜時自己如何堅決地謝絕同窗送行的好意,怎料“盛情難卻”。“那正好我們可以上茶館坐坐,走,不遠(yuǎn),就是街對面那家‘綠邑茶館’。我跟你說這個時辰就開的茶館就屬它最好……誒?月、月白兄?”冷著臉的狐月白本就不待見一早上就呱躁不停的粗亮嗓門,眼看沈暮然根本插不進(jìn)話就要被焱陽一膀子半拖半拽地去那個什么茶館,憶及自己初次被遺忘在紙鋪也是拜此人所賜,當(dāng)下心頭的不爽猶如山雨欲來前的烏云越積越厚,再也忍不下去,伸手拂開焱陽的膀子,將沈暮然拉至身旁,一臉冰冷地吐出兩個字:“有事?!辈淮完柣厣?,沈暮然立馬急中生智信口胡謅:“不好意思焱陽兄,我和月白兄確實是有要事在身,因此才讓車子晚點到地方接我們。實在是有所不便,還望焱陽兄莫怪。我們先告辭了。”話音剛落,沖著焱陽一揖,不等對方反應(yīng)過來,拽著月白就走。

    等沈暮然終于停下腳步緩過氣來扭頭一看,果然人家狐仙大人依舊瀟灑淡定不染塵埃,不過狐仙大人那雙美目怎么透著一股促狹?狐疑地環(huán)顧四周:我擦!這不是花街吧!?。?!自己剛才悶頭只想走遠(yuǎn)點找個僻靜點的地方歇腳,這下僻靜是僻靜了,但擺明了是非之地不宜久留。郁卒的沈暮然還沒來得及嘆口氣,就感到一股力扯住自己腰身接著耳邊一句“抓緊”然后……兩眼一花腦子一昏身子一騰空,一人一狐就這么不見了蹤影。等腳踏實地時,但見桃李芳菲,溪水潺潺,山巒蔥翠好一派晚春景致。

    沈暮然覺得狐月白果然是出門在外的良配:行路不再艱難還大大縮短了耗時,還是極佳的清幽勝地向?qū)Ъ姹gS,更關(guān)鍵的是人美!而且見解獨到!說白了就是內(nèi)外兼美怎么著都合心合意。因此待返回珉都的沈宅,告知沈母自己的考場失意時,雖不免內(nèi)疚卻不再那么難過,因著狐月白的一句“世事難兩全,既覺得是自己深思熟慮所做正確之選,便無須過多糾結(jié)?!贝撕笊蚰喝宦邮执螯c不算厚但也還算過得去的家業(yè),白天在鋪子里忙活,狐月白興致來了便會隱了身形陪同在側(cè)三不五時地跟著沈暮然到處晃;晚上回到家里,沈暮然自是不再找理由帶吃食回屋對賬,一人一狐一個在書桌前看賬本一個倚著軟床玩些小法術(shù),偶爾碰到沈母做個銀耳蓮子羹給兒子當(dāng)宵夜,沈暮然便喚狐月白一同吃,狐仙大人對沈母做的銀耳蓮子羹倒是青眼有加,到后來不須沈暮然喚便徑自坐到桌前,再后來整份銀耳蓮子羹便都進(jìn)了狐月白的五臟廟。沈暮然知狐月白不喜食甜,特意讓沈母冰糖少放。不知情的沈母只當(dāng)自己兒子大了不喜食太甜,幾次下來索性拿小碟另裝冰糖隨他取用。

    日子就這樣不急不緩地如溪水潺潺而逝,轉(zhuǎn)眼到了臘月,銀耳蓮子羹早已換成了臘八粥,好在狐月白似乎也挺喜歡,只是不再加糖。這夜,狐月白吃完沈母做的臘八粥,放下調(diào)羹,難得沒有閃回自己慣常窩著的軟椅,盯著眼前人類略帶驚奇的細(xì)長眸子,不徐不疾無喜無悲地開口:“我要準(zhǔn)備離開了。”自己一個修仙的狐,修行圓滿本可徑自離去無須報備,不過看眼前這人若是自己不聲不響消失定會無謂擔(dān)憂些有的沒的,索性還是好狐做到底,說了反正也不會掉塊rou。驀然聽到這話,沈暮然只覺得自己腦子里被放了口大鐘現(xiàn)在這鐘被狠狠地毫無防備地敲了一下,嗡嗡嗡嗡直撞得自己眼冒金星兩耳轟鳴,強(qiáng)自壓抑已深入五臟六腑的酸痛,沈暮然想如往常般淺笑,可惜牙關(guān)緊咬早已不聽使喚,長吸一口氣吐出,再試一下,還好口還能正常張開。沈暮然想問月白要去哪,想如親友慣常挽留自己那般出言挽留,想說自己舍不得,待聽到自己干澀的嗓音,卻是一句:“何時動身?”

    “就這月內(nèi)吧。”若是晚了青丘那邊估計又有使者過來催促。

    “……不能過完年么?人類的年你定是聽說過,雖說起來也不過熱鬧,過起來的體會卻也還是值得試試的。若是能過個年也算來人間無憾了。啊,我只是隨口說……”語無倫次的沈暮然,明明慌得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要說什么該說什么,卻強(qiáng)力維持著一貫的溫文,只是怕狐月白討厭自己,不想讓狐月白覺得自己也是那種自以為是的人類,可是自己卻就是那么個月白大仙瞧不上的人類啊,呵呵。

    “過年倒也無妨?!贝蟛涣怂蛡€訊息給青丘那邊,晚個一兩月也不是什么大事,神仙上天庭還有個把月的期限呢。眼前這個人類認(rèn)真實在得就比木頭好一點,既然他說這年值得一過讓自己試試也無妨。

    “誒?真的沒事?”細(xì)長的眸子變成了圓眼,眸光晶亮。

    “晚個十天半個月沒有大礙。天仙報道都有個期限。何況我只是回青丘而已?!?/br>
    “青丘?那是哪?”

    “西北方?!?/br>
    “冷嗎?”

    “在你們?nèi)祟惪磥斫K年積雪?!?/br>
    “那不是極寒的雪山么?”

    “里面別有洞天?!?/br>
    “別有洞天?世外桃源?”

    “可以這么說?!?/br>
    “那你是到青丘做狐仙么?”

    “差不多吧?!?/br>
    “青丘狐仙多么?”

    “一般只有狐帝和可能成為狐帝的備選?!?/br>
    “那你是要做狐帝了,競爭考驗嚴(yán)厲么?”

    “與其說嚴(yán)厲不如說殘酷?!?/br>
    “……你,你一定要保重自己?!庇采氏履蔷洹安蛔龊蹧]關(guān)系,”畢竟憑自己這么個螻蟻凡人哪來的資格說沒關(guān)系,連狐帝到底做啥也完全無解只能猜想或是和人類的皇帝差不多。

    狐月白瞟了眼面色糾結(jié)的沈暮然,難得好心地解釋:“考驗是自身的修行,和外力關(guān)系不大。天命自有定數(shù),無須擔(dān)心?!?/br>
    “天命……”喃喃自語,沈暮然感到了從未有過的迷茫?;叵肫鸫饲胺低局杏螛?,狐月白問自己可有意修行,自己回答父母尚在,為人子之責(zé)尚未盡完。幼時的自己體弱非常,若非父母盡力保養(yǎng)早已夭折,隨著年紀(jì)漸長自己也曾對世事萌生倦意,參禪悟道修仙確實有興趣,只是父母養(yǎng)育之恩重逾性命,自己斷不可允許自己拋下高堂獨自修行,若真有那么一天,那也得是父母百年之后。只是那時自己也許又有了妻子兒孫……人生的放下談何容易,這也是天命么?

    冬夜蕭肅寒涼讓月光更加高潔,沈暮然望著月下打坐的狐月白,閉目自成一方世界的他姿容與其說極美不若說清冷肅潔,也許仙子都是如此仙姿凜然,說美倒是無端冒犯。當(dāng)下沈暮然只一個念想:一定要給月白好好過這個年。盡人事聽天命,既然天命不可違,那自己就努力盡人事少遺憾。這樣縱使天命造化弄人,自己也可無憾放下。

    第9章 結(jié)發(fā)而別

    既想著少留遺憾珍惜眼前,沈暮然自是盡力擠出更多時間帶著狐仙大人東走西逛,年關(guān)的街市熱鬧不同往日,哪怕是再困頓的家庭這時候總要添置些東西過年,而販夫走卒也趁著這個時候各種吆喝賺多點好辦些年貨回家過年。沈暮然在一家制衣行停下,看了一眼身邊不染半點塵埃的狐月白,便徑自進(jìn)到店里一會兒工夫出來時手里多了個白色絲光料子的包裹。狐月白也懶得問,依然一派悠閑自得地跟著嘴角壓抑不住上揚(yáng)的人類繼續(xù)邊逛邊買買買。

    除夕當(dāng)晚,沐浴后換了一身天藍(lán)新袍的沈暮然從衣柜里拿出一包衣料遞給了一旁仿佛入定的狐月白,狐月白一眼便認(rèn)出了是那天和他一起逛街時從制衣行里出來時添的那個包裹?!斑溃莻€……新年總是習(xí)慣添置新衣,所以給你也備了一套。”

    瞟了一眼面前這個難得說話吞吐的人類,狐月白咽下本來打算拒絕的兩個字,一雙妖魅的美目清凌凌地看著沈暮然強(qiáng)制壓下尷尬卻不自覺略帶一絲薄紅的臉。眼前的人類說完僵著一雙胳膊維持著遞出的姿勢捧著包裹停了半晌,既沒聽得對方回應(yīng)也不見對方動作,忍不住抬起一直盯著手里衣料的細(xì)長眼眸,好奇地瞅了眼狐月白。見對方還是剛才那副入定的模樣,連衣角都沒動半分,不自覺地抿了抿唇順便瞟了眼對方的臉,好吧,還是有區(qū)別的,這位狐仙大人正定睛看著自己呢。沈暮然又仔細(xì)瞅了瞅狐仙大人的眼睛,嗯,應(yīng)該沒有嫌棄,不過也沒有接受的意思。嘖嘖,算了,怎么說這也是自己第一次認(rèn)真選備的新衣,還是用的自己的私房錢,怎么也得努力一把:“衣料在人間算是上乘,比你現(xiàn)在身著的自是云泥之別,只是想著既然是新年總是換一件新衣來著應(yīng)景。衣服我放在有熏香的柜子里,那種濃烈的熏香想必你也不喜,就用著我慣常使得檀香和柏木松針……”

    “怎么換?”依然是無悲無喜的涼薄嗓音。

    “???”沈暮然不由得呆了一呆,“換……”這位狐仙大人是想讓自己幫忙換新衣?

    狐月白盯著眼前傻乎乎的人類,略一思索,復(fù)又開口,依然是陳述語句的問句:“你可有一個時辰的空閑?”

    對于風(fēng)馬牛不相及的問話,沈暮然又是一呆,本能地開口:“現(xiàn)下只需守歲,倒是沒什么事?!闭Z音剛落,沈暮然覺得手里一空,腰間一緊,眼前一花。待回過神來已到了一個不知道哪的山間清幽之地,一池冒著裊裊白煙的泉水,想來是眼溫泉,難怪這山中這時節(jié)竟不覺寒冷。狐月白不知道使了什么法術(shù),原先身上那套衣物早已不見蹤影,而自己給他備的新衣包裹倒是端端正正地方在池邊一個木臺子上,泉水溫?zé)岬臐駳饩拱胩烨秩静恢?。看著在溫泉里閉目享受的狐仙大人,沈暮然忍不住低聲自語:“早知道有溫泉泡,我也不用沐浴更衣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