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書？”蕭玄玨寫字的動作頓了一下，提筆蘸了些墨，復(fù)道:“什么書？”

    “孔孟之道?！?/br>
    “唔…隨他吧?！笔捫k道:“藏書閣的鑰匙在你那里，你自己去取就好。不過要記得提醒他按時休息，別讓他傷了眼睛。”

    “是，屬下知道了?！陛筝鐟?yīng)道。

    蕭玄玨抬抬手:“行了，沒什么事你就出去吧。”

    蒹葭再次抱拳行了禮，剛轉(zhuǎn)身走了一步，又被叫住。

    “慢著。”蕭玄玨道，終于抬起頭來:“他…今日有沒有提起我？”

    “……”蒹葭回頭看到蕭玄玨臉上帶著的期待，不覺有些發(fā)堵，但還是如實(shí)道:“回王爺，沒有。”

    蕭玄玨先是一愣，然后習(xí)以為常了似的苦笑著搖搖頭，輕聲道:“你退下吧，稍后去請王太醫(yī)來一趟，再為他瞧瞧身子，看他體內(nèi)的寒毒，是輕了還是…”

    蒹葭終于有些忍不住了，安慰道:“王爺不必如此心傷，公子只是一時想不開瞧不見王爺?shù)暮茫K有一天他會回心轉(zhuǎn)意的?！?/br>
    蕭玄玨笑著搖搖頭，道:“你不懂，本王只怕他的身子，撐不到他回心轉(zhuǎn)意的那一天。只剩下半年了，本王與他只剩下半年了，明明住在同一個院子里，卻瞧不見，摸不著，你不懂啊，呵呵?！?/br>
    “王爺，王爺，大事不好了！” 蒹葭離開不到片刻，張德勝就火急火燎地沖進(jìn)晏思樓，連敲門都顧不得直接闖進(jìn)來。蕭玄玨不悅地皺眉，道:“你讓狗攆了不成，連禮節(jié)都忘了？”

    說著他拿起方寫好的信件，“去，把這個給花將軍送去。” 張德勝卻沒有接，哭喪著臉道:“王爺，剛才宮里傳來消息，說是…皇上怕是撐不過今晚了…”

    “什么？！”蕭玄玨一驚，手中的信封應(yīng)聲而落。

    ☆、無題3

    夏季本就是多雨的季節(jié)，雖然現(xiàn)在僅是初夏，還不至于下那些伴隨著狂風(fēng)的暴雨，不過淅淅瀝瀝的牛毛小雨一下就是三四天還是有可能的。

    那日午膳后蒹葭原本見天氣不錯，還曾提議云衍出去走走，沒想到下午卻下起雨來。這雨一下就是整整四天，如同深閨里思婦的柔情，纏纏綿綿，到如今也沒有要停的意思。

    原本是不想出去，如今卻因?yàn)檫@久下不止的雨水，不得不困在屋內(nèi)這方寸之地了。

    眼見得已經(jīng)是傍晚的時辰，云衍靜坐在輪椅上，面對窗口，腿上放著一卷翻開的，已經(jīng)過了半個時辰卻不見翻動一頁。

    蒹葭過來傳晚膳的時候就瞧見云衍映在窗前略顯清瘦的背影，她在門口看了一會兒，才嘆了口氣臺步進(jìn)屋。見屋內(nèi)因?yàn)樘鞖舛裢饣璋档囊暰€，先是走到燭臺前點(diǎn)了燈，才道:“公子看書怎么也不點(diǎn)上燭火，當(dāng)心傷了眼睛?！?/br>
    云衍這才發(fā)覺有人進(jìn)來了，緩緩合上書，他轉(zhuǎn)動輪椅到放下，淡淡笑了:“沒事，待費(fèi)眼的時候我就不看了，現(xiàn)在還好?！?/br>
    “公子怎就不知好生愛惜自己呢?！陛筝绲?，一邊將晚膳一盤盤從餐盒里拿出來擺在坐上，“那日王太醫(yī)可是說了，公子的身子若不好生調(diào)理，將來可有的受呢?！?/br>
    云衍笑笑:“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何止是有的受，簡直是命不久矣好吧。

    蒹葭抬抬眼皮瞧了他一眼，見云衍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再想起蕭玄玨私下詢問云衍的狀況時的小心翼翼，忍不住道:“您自個兒的身子自個兒不擔(dān)心，可是有個人心疼呢?！?/br>
    “…”云衍的臉色突然就變得很難看，那些血色幾乎是一瞬間就消失的。

    說什么擔(dān)心，什么心疼，可是都半年了，那人對自己不也是一樣不聞不問嗎？每次就算是通過那扇窗子遠(yuǎn)遠(yuǎn)瞧上一眼，他不皆是一臉的淡漠嗎？

    蒹葭似乎也發(fā)現(xiàn)自己說錯話了，她怎么忘了，在云衍面前是不能提有關(guān)蕭玄玨的事情的。她真不明白，這兩人怎么瞧也不像是他們各自說的那般對彼此毫無情意，怎么就是不能好好安安分分在一起呢？情愛一事她是不懂，但真心相對的道理卻是人人都明白的。

    “公子…公子快吃飯吧，等下涼了。用過膳就早些休息，這幾日天氣潮濕，不知您的腿痛病有沒有再犯。”蒹葭試圖轉(zhuǎn)移云衍的注意力。

    云衍便端起碗，執(zhí)了筷子，接著她的話道:“用過藥后好多了，最近都沒有痛過?！币彩牵髅髂侨瞬辉訇P(guān)心自己是自己要的，怎么對方當(dāng)真這樣做了他又開始難過起來，“呵，還真是矯情啊…”云衍忍不住自嘲道。

    “啊，公子說什么？”蒹葭正在為云衍云衍盛著一碗薏米粥，是以并未聽清云衍那聲呢喃。

    “沒事?！痹蒲苄πΓ瑺钏撇唤?jīng)意地問道:“王爺呢，這幾日都不用上朝嗎？”

    “?。俊陛筝缫汇?，偏過頭來定定望著云衍，他竟會主動問起有關(guān)蕭玄玨的事？

    “怎么了？”發(fā)覺對方的吃驚，云衍不以為意地笑笑:“我就是順便問問，你如果不方便說可以不說?！?/br>
    其實(shí)這幾日云衍一直坐在窗邊看書，時不時抬起頭就可以看到窗外的景色，他發(fā)現(xiàn)一連四日都沒有看到蕭玄玨進(jìn)出王府，所以才想問問究竟。

    “沒…沒什么不方便的?！陛筝缑Φ溃巴鯛斎糁滥袢諉柶鹚麃?，不定有多高興呢?？墒恰墒撬F(xiàn)在不在王府。”

    云衍輕聲重復(fù)了一遍:“不在？”

    “對啊，已經(jīng)三四天了，三天前宮里來了人，王爺就跟著進(jìn)宮了，然后就一直沒回來?！陛筝缁氐?。

    云衍皺了下眉:“這樣啊，可是宮里出了什么事？”

    “回公子，奴婢不知?！?/br>
    云衍低下頭沒再說話。蕭玄玨此次進(jìn)宮似乎有些不尋常，會是什么呢？朝堂上的事云衍很少過問，他相信經(jīng)過這幾年的歷練和部署，蕭玄玨有能力應(yīng)對。只是，心底隱隱還是有些不安。

    “我吃好了，剩下的你拿出去罷?！狈畔峦肟辏蒲茌p聲道。

    看著桌上幾乎原封未動的膳食，蒹葭有些為難:“公子再吃些吧，您吃這么少，身子怎么受得住?！?/br>
    “不礙事，吃的少，活動的也少不是?！闭f著他還故意指了指自己的雙腿。

    “公子萬不要這樣說，您的腿只是暫時的而已，過幾日就會好了。”蒹葭有些受不住，鼻子發(fā)酸。身為一個受過特訓(xùn)的暗衛(wèi)，原本是不會輕易動感情的?？墒撬l(fā)現(xiàn)，自己在云衍身邊伺候的越久，內(nèi)心就變得越柔軟，她現(xiàn)在都有些當(dāng)心有一日自己再拿不起刀，殺一個人了。

    “你不用安慰我?！痹蒲苄α诵Γ安贿^…還是謝謝你。”

    “我…”蒹葭張張嘴想繼續(xù)說些什么，不過最后還是，“奴婢先退下了?！?/br>
    “嗯，去吧?！痹蒲軘[擺手，坐回書案后繼續(xù)去看他那本未看完的書。

    其實(shí)自從重新搬回行云閣，云衍的睡眠質(zhì)量一直都不好，往往到了亥時還難以入睡，但由于蒹葭為了近身伺候所以房間就在云衍的隔壁，所以他一直是在戌時就熄了燈，然后在床上挨過兩個時辰的。

    這日他照例在戌時熄了燈，可是雨似乎有轉(zhuǎn)大的趨勢，噼噼啪啪的雨點(diǎn)兒砸在房頂窗棱上，更是讓人難以入眠。加之近日他確實(shí)心情有些煩悶，于是索性和衣坐在床邊聽起屋外的雨聲。

    曾經(jīng)，似乎也是這樣一個雨夜，自己去為蕭玄玨收集尚名義勾結(jié)外邦造反的證據(jù)，誰知被那人誤解，還因此引發(fā)了潛藏在體內(nèi)多年的寒毒。

    應(yīng)該一切冥冥中自有定數(shù)罷，屬于誰，不屬于誰，老天將一切分得清楚。早在十八年前，他與蕭玄玨就注定是不可能的了。若不然，自己落水后為何任蕭玄玨鑿開下游三十里的冰層都找不到，二人因此就這樣生生錯過十八年呢？

    張眼望著漆黑的虛空，云衍喃喃自語:“行之…到現(xiàn)在，你可還能分得清，你們二人是誰欠誰更多嗎？是你欠他，是你欠他??！從十八年前，你就不該去招惹他…你們現(xiàn)在遭受的一切，都是你自己種下的惡果啊…呵呵……”

    “梆梆！梆梆邦！”正在這時，屋外響起了一陣急促地敲門聲。

    “誰？！”云衍心底一驚，這么晚了，天又下著雨，誰會大半夜敲他的門，而且還這么用力。

    “梆梆邦！”沒有人答話，敲門聲卻一下比一下急促，幾乎讓云衍以為他再不去敲門，門就會被敲壞。

    無奈，云衍只好搖動輪椅去開門。

    甫一打開，便有一個人對著他栽了過來，撲倒在他腿上，是蕭玄玨。

    “你來干什么？你走！”云衍冷聲道，并且嘗試著去推開他，結(jié)果嘗試了幾下卻毫無反應(yīng)。

    “行之…我父皇…駕崩了?！?/br>
    極輕的幾個字飄進(jìn)云衍的耳朵，帶著nongnong的鼻音。他這才發(fā)現(xiàn)，對方滿身的酒氣，而且的衣物都被雨水打濕了，雖是夏季，蕭玄玨還是被凍得瑟瑟發(fā)抖。

    “行之…”又一聲，如囈語般，卻讓云衍狠不下心再去推他，只輕輕收緊了雙臂，將伏在自己膝頭的人環(huán)住。

    住在隔壁的蒹葭聞聲拉開門，正見伏在云衍膝頭一身狼狽的蕭玄玨，她下意識捂住了嘴巴:“王爺！”

    聞聲云衍突然抬頭掃了她一眼，淡淡道:“沒你的事，你回去睡罷。還有，如果你真的是為你家王爺好，方才你看到了什么，最好在今夜過后，全部忘記?！?/br>
    只是極淡的一聲，根本連威脅都算不上，卻讓蒹葭不由自主的點(diǎn)頭:“是…公子?！比缓笏焖倮_門回自己的房間了。待到屋里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方才是怎么了，竟然被那人的一個眼神嚇得六神無主？不過看云衍方才的樣子，應(yīng)該不會做出傷害王爺?shù)氖掳?，那就暫時聽他的，明日什么也不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