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君側(cè)_分節(jié)閱讀_46
云衍平靜無波的眸光閃爍了一下,輕輕抬手將那塊明黃絹布攥緊掌中,垂眸叩首,聲線清冷:“罪妾,謝主隆恩!” 聽到對方不卑不亢的清冷嗓音,蕭玄玨張開眼來,如獸的眸子泛著寒光,冷冷道:“來人!賜酒!” 話聲未落,馬上就有小太監(jiān)端了托盤進來,托盤上有一壺酒,一個杯盞,還有一塊疊的方正的白綾。 “云公子,您自個兒選一個吧?!睆埖聞傩挠胁蝗?,說完這一句就別過頭去不再看他。 云衍淡然輕笑,拿起酒壺也沒用杯盞,直接仰頭灌下。鴆酒過喉,熱辣的灼燒感隨著酒液的下咽傳遍五臟六腑,終于讓他難過得落下淚來。 飲鴆止渴,明知是毒,他卻甘之如飴??伤罱K還是錯了,他看錯了蕭玄玨,也看錯了自己。 三年,他做了蕭玄玨三年的正妻。 他以為,自己為蕭玄玨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如今毒酒過喉他才嘗到噬心之痛。明知蕭玄玨早就計劃了今日,他飲酒前一刻卻心生奢望,乞求那人不要心狠至此。到了最后一刻,他卻突然不知那人有否真正愛過自己。他以為,他們之間就算沒有愛,也會有幾分情分在。 可他以為的倒底僅僅是以為罷了。 三年來,他全心助蕭玄玨奪取帝位,卻在那人登基之日被一道圣旨賜死。 有殷紅的液體自口中涌出重新灌進酒壺,那些入口的鴆酒便帶上自己的血腥味兒了?!斑邸保子竦木茐亟K于隨著他的脫力摔在地上,玉碎,血染一地。他最后漾開唇角扯出一抹笑來,嘴唇微動,喃喃輕喚:“子晏…” 你只知我曾為你寫下《清平樂》,你可知道,我最愛的卻是《蟾宮曲》。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身以浮云,心如飛絮,氣若游絲。 空一縷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證侯來時,正是何時?燈半昏時,月半明時。 我說過,行之不是你的枕邊妻,而是你的手中劍。飛鳥盡,良弓藏,你終于不再需要我了。 視線模糊的那刻,他再次看到柳仕藉帶著悲憫的眼神,他問:“云行之,你可后悔?” 云衍想笑著說:“不悔?!眳s只來及勾起唇角,終究沒有力氣發(fā)出半點兒聲音了。 ☆、續(xù)·一 續(xù)一 據(jù)東莞史書記載:景帝三十七年,太子蕭惘被廢,改立晏王蕭玄玨為太子,同年,皇帝猝。次年,新皇登基同時冊封新后,改國號為“玄”,稱“玄帝”。 有人記得景帝無能以致外戚干政,有人知道原太子蕭惘遭人陷害與皇位失之交臂,更有人看到新皇勵精圖治嘔心治國。 傳聞新皇每每批閱奏折到三更,為國事憂心要依靠安寢茶才能淺眠;傳聞新皇潔身自律,后宮三十六座宮院卻只有皇后一人;傳聞… 而有關那個曾在皇城多次引起轟動的東莞國第一位男妃,竟然半點記載都沒有?!瓣掏蹂比缤瑥奈创嬖谶^一般,從東莞的歷史中消失了,或許更久以后,也會從皇城百姓甚至更多人心中消失罷。 一年后。御書房。 輕煙繚繞,似薄霧彌漫,寧神香的氣息氤氳在房中,將龍案后端坐的男子襯托的更加冷峻威嚴。 那人身穿繡有龍紋的明黃色錦袍,頭發(fā)用紫金釵束起,半低著頭只留給人他堅毅的側(cè)臉,凌厲不失深邃的墨藍色眼眸,挺直的鼻梁,緊抿的薄唇有些干燥顯得有些蒼白,眼角微微的細紋說明了歲月的痕跡,也使他顯得更覺成熟。 蕭玄玨正低頭看著花無醉從邊疆傳來的戰(zhàn)報,如刀削斧刻過一般的臉側(cè)線條尤為凌厲,讓人望而生威。 一年前花無醉出征西疆,至今整整一年未回,每次傳回的消息都是“此戰(zhàn)大捷”“西疆退兵百里”之類的喜訊,但他從未提及何時才能一舉擊退西疆大軍班師回朝,更沒有說任何除戰(zhàn)情之外的消息。 蕭玄玨知道,花無醉還在為一年前那件事記恨他。也就是在一年前云衍死時,他才知道,原來花無醉愛的從來都不是他,而是云衍。 “咳咳!”喉頭微堵,蕭玄玨輕輕咳嗽了聲隨手端起肘邊的茶水喝了一口,將那股上涌的悶氣壓了回去,重新拾起奏折要看時卻有一人急匆匆跑了進來。 “皇上!皇上!”張德勝一副火燒了屁股的架勢沖進來,但見到屋內(nèi)這么重的寧神香的味道還是將要稟報的要事放在一邊,說起了他時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皇上,您怎么又將香點得這么重,太醫(yī)說了寧神香點太多對身子不好?!?/br> “行了,朕心中有數(shù)?!笔捫k道,丟下手里的奏折,見張德勝驚慌未定的樣子不禁皺眉,“什么事這么慌張?” “回皇上,皇后娘娘要生了?!睆埖聞偌钡?。 蕭玄玨卻很冷淡,重新拿起手中的奏折批閱著,道:“皇后產(chǎn)子去請產(chǎn)婆便是,你跑來朕這里做什么。別忘了你現(xiàn)在是朕身邊的總管太監(jiān),如果想跑去皇后身邊做跑腿的,直說便是。” “皇上!”張德勝急得在原地團團轉(zhuǎn),他家爺在一年前那件事之后變得越發(fā)不近人情,現(xiàn)在連皇后生產(chǎn)他都不管了。可是曦鳳宮的那位難產(chǎn),正哭著喊著要見皇上一面,產(chǎn)婆說了,再生不出來大的小的都可能保不住。 “咳咳。“蕭玄玨又咳嗽了聲,淡淡道:“沒什么事你就出去吧,對了,茶涼了,去添杯新的來?!?/br> “皇上,您就去瞧一眼罷?!币妼Ψ揭琅f無動于衷,張德勝跪下來,懇求道:“皇后娘娘難產(chǎn),奴才方才瞧見了,幾名小宮女抬著血水一盆盆往外倒啊。皇后娘娘要見您最后一面,您要是不去小皇子生不出來,她們母子都難保。” “難產(chǎn)?”蕭玄玨神色復雜地看了一眼張德勝。 張德勝忙點頭:“是是,還望皇上以江山社稷為重,如果娘娘順利誕下龍子,將是萬民之福啊?!?/br> “…”蕭玄玨沉默,低頭不知想著什么,半響才咳嗽一聲,道:“你隨朕去看看。”聲音有些沙啞。 許是坐得久了起身的動作又有些急,站起來時蕭玄玨明顯晃了一下,及時扶住龍案才沒有摔倒。 “皇上!”張德勝也看到了,忙從地上爬起來去扶蕭玄玨,卻被蕭玄玨揮手拒絕了。 “朕沒事?!笔捫k道,略顯蒼白的嘴唇抿成一道直線。揮袖隔開張德勝,他先一步走出御書房。 張德勝站在原地望著對方堅毅筆挺的背影,蕭玄玨那幾聲咳嗽似乎還響在耳邊,到底是因為什么他也能猜出幾分,但人死不能復生,他一個做奴才得能盡的只有自己的本分,其它的再想管就是在拿生命開玩笑。 “欸!”重重嘆了口氣,張德勝抬步追了出去。 *** 曦鳳宮中擠滿了人,太監(jiān)丫鬟產(chǎn)婆太醫(yī),所有人都焦急地進進出出,熱水燒了一鍋又一鍋,浸了熱水的帕子換過一塊又一塊,眼見得近了黃昏屋內(nèi)的情形還是絲毫沒有進展。 “皇后娘娘,您再使點兒勁哪,用力,用力!”產(chǎn)婆的嗓子也已經(jīng)喊啞了,但為了即將出世的皇子更為了自己的性命,她還是在不斷鼓勵著。 “皇上呢?啊——本宮…本宮要見皇上!”雙腿被分開架住,胳膊也被幾名小宮女按住,緊緊抓住床單的手背上滿是暴起的淡青色血管,穆芷欣滿頭虛汗頭發(fā)黏在一起,已經(jīng)吼得快發(fā)不出聲音卻還在堅持:“本宮要見皇上,皇上未來之前本宮…不生!” “哎呦,我的皇后娘娘喂!”產(chǎn)婆聽此快急哭了,“這生孩子哪是您不生就不生的啊,現(xiàn)在您這樣干耗著,奴婢也不能保證您與小皇子母子平安哪。這里是產(chǎn)房,男人是不能進來的,您就算要見皇上也得等生完再說?。 ?/br> “不,本宮知道…生完孩子,本宮就…啊啊——就等不到了。本宮有話要對皇上說,所以…本宮現(xiàn)在憋住一口氣…嗯啊…”穆芷欣咬著牙堅持不肯生,此時已經(jīng)開始有大股的血開始往外涌。 產(chǎn)婆嚇白了臉色,“娘娘,您還是憋住一口氣用力罷,要命的事可不是鬧著玩的。” “不,本宮要見皇上?!蹦萝菩缊猿郑藭r由于失血過多,她已經(jīng)開始出現(xiàn)半昏迷狀態(tài)。 產(chǎn)婆忙道:“快,快去拿參片壓在娘娘的舌頭下面?!庇秩衲萝菩溃澳锬?,皇上不會來了,您快用力生吧,參片只能用一次,再過一會兒奴婢也沒有辦法了?!?/br> “本宮…要見皇上…”穆芷欣只重復著這一句話,“皇上不來,本宮哪怕是死,也不會將這個孩子生下來…” 這時一聲帶著壓迫的深沉聲音傳來,“是誰給你的這個膽子任你胡鬧?皇家的子嗣,豈是你說不生就不生的?”蕭玄玨已經(jīng)進了產(chǎn)房走到床邊,望著穆芷欣的目光中帶著一絲狠厲和厭惡。 “奴婢給皇上請安,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一眾丫鬟婆子跪下給蕭玄玨叩首行禮。 蕭玄玨揮揮手,“免了,快為皇后接生!” “不,臣妾不要!”穆芷欣不知哪來的力氣,突然劇烈掙扎起來掙脫了手上的束縛猛地抓住了蕭玄玨的手腕。 “放手!”蕭玄玨的臉色越發(fā)陰沉,那只手很瘦而且冰涼,此時握在他手腕上給人的感覺是脊背發(fā)涼。 穆芷欣卻沒松手,只像突然從明亮的地方進入暗室的人一般瞪大了眼望著蕭玄玨:“皇上…您讓她們都出去,臣妾有話對您說?!?/br> “…”她這樣子明顯是不讓她說她就寧死也不會生的樣子,蕭玄玨只得揮手秉退其他人,道:“你有什么要對朕說的現(xiàn)在可以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