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國之君_分節(jié)閱讀_39
“此話不假?!绷鴱闹⑽⒁粐@,“可我每每看到這張圖,卻總能看到處處烽煙,處處饑貧?!彼衷诘貓D上輕點(diǎn),“北疆苦寒,缺衣少食,遼城一帶受月國侵?jǐn)_,劫匪過處,不留寸瓦……南地富庶,可若天公不作美,仍是饑民遍地。四海無閑田,農(nóng)夫猶餓死……” 陸青徽肅容:“陛下心系民生,雄才大略,乃是難得一見的明君,并能一改先朝頹勢,成千古盛世!” “此言言之尚早,朕只愿在朕治下,百姓不必流離失所,不必忍饑挨餓?!绷鴱闹惶裘?,“而國之命脈,民生之所系,都在商道!” 陸青徽挑眉,“盡在商道?” 柳從之點(diǎn)頭,“北地饑寒,南地富庶,只需南貨北調(diào),北貨南調(diào),便能解兩處憂患。荒年jian商大幅提高糧價(jià),以致饑民遍地,但若能調(diào)控糧價(jià),便能賑濟(jì)饑民,消弭禍?zhǔn)掠跓o形……故而民生之所系,盡在商道!” 他聲音不大,然而字字句句,擲地有聲,陸青徽閉目,嘆道:“陛下可知,這是雙刃劍?況且士農(nóng)工商,自古如是。此事若要推行,必遭世家大族、文人士子的反對。臣不會是最后一個規(guī)勸陛下放棄此念的人。” 柳從之拂袖,從容微笑:“朕自是明白,此事不易做是不假,但朕說此事可為,此事就可為……陸卿可明白?” 陸青徽一怔,最終搖頭長嘆:“臣明白了?!?/br> 至此,辯無可辯。 陸青徽起身告辭,臨行前問了一句,“陛下,恕臣唐突。陛下如此作為,可是為了袁承海袁大人?” “越之?”柳從之訝然一抬眉,“陸卿何出此言?越之對此事定然會鼎力支持,然而皇商一事,朕著實(shí)已忖度良久,此番提出,便是勢在必行。” 陸青徽搖頭:“臣多言了,陛下恕罪?!?/br> 陸青徽終于退下,天色已然昏暗,柳從之揉揉眉心,神色帶一絲疲倦,想起適才陸青徽所問,搖頭一笑:“嘖……越之啊?!?/br> 越之是袁承海的字,兩年前,柳從之勸服當(dāng)時在禮部為官的袁承海投入自己麾下,得袁承海鼎力相助,之后柳從之起兵,一路披靡,袁承??烧f功不可沒。昔日勸服袁承海之時,柳從之曾向其立下一個承諾,至如今,卻是履行諾言的時候了。陸青徽說得不假,此舉破除成規(guī),允商人以權(quán),必定引來諸多反對,陸青徽這等當(dāng)著他的面摔奏章的尚好應(yīng)付,只怕那些當(dāng)面對他畢恭畢敬,背后恨他恨他牙癢的才會生事端……柳從之閉目養(yǎng)神,思緒一時繁雜,沉默不語。 半晌,有侍衛(wèi)走進(jìn),跪地道:“陛下!” 柳從之睜開眼,“何事?” 侍衛(wèi)湊近,在他耳邊低語幾句,柳從之訝然一挑眉,“楚楚閣?” 不想今日朝中熱鬧,外面也那么熱鬧。降王爺大醉楚楚閣不說,袁承海癡戀名妓海日,欲為其贖身,迎娶這一屆青樓女子為正妻…… “本當(dāng)今日終能休息一會兒?!绷鴱闹D了一頓,搖頭一笑:“也罷,既然這么熱鬧,那就去看看吧。戲臺都搭好了,若是不去,豈不可惜?” 今夜的楚楚閣當(dāng)真熱鬧得很。 前些日子鬧得滿城風(fēng)雨的亡國之君在此買醉,前途無量高官厚祿的袁承海袁大人在此求娶傳奇名妓海日,至華燈初上,黑袍廣袖,風(fēng)度翩翩的新君也來了。老鴇只看他一眼,先是一驚,再是一喜,見柳從之一身便服,知他不欲聲張,便笑得牙不見眼,態(tài)度熱絡(luò)至極:“柳爺里邊請。” 今日樓里三個大人物,除卻薛寅是生面孔,其余二人老鴇都是見過的。不過柳從之以前為官時也甚少來此風(fēng)月之地,倒是袁承海乃是真正的此地熟客,甚至與老鴇交情也匪淺。 柳從之微笑著往里面走:“何姑姑好久不見,近來生意可好?” “承蒙掛心,樓里這一個月來生意當(dāng)真是越來越好了,現(xiàn)在生意能趕上以前最紅火的時候?!焙喂霉脩?yīng)了一句,觀柳從之臉色,小心翼翼道:“不知柳爺可要與海日見一面?” 柳從之挑眉,“海日近來可好?” 何姑姑笑:“她哪能有不好的?就是今天可出了一樁事,袁大人前來予她贖身,可把我嚇了一大跳。我是婦道人家,沒什么主意,這等大事可不敢輕易應(yīng)了。海日那丫頭倒是向來主意正,但這會兒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不過柳爺您來了,這事兒就好辦了,要不我直接領(lǐng)您去見見海日?” 何姑姑絮絮叨叨說了一大通,話里話外,都在看柳從之臉色,柳從之失笑:“我也許久未見她了,既然如此,自是得與她好好一敘。”他話鋒一轉(zhuǎn),“不過,我聽說何姑姑這兒今天可是來了個醉鬼?” 何姑姑哪能不知他說的是誰,立馬道:“是是,柳爺您這邊請,不過那位爺可真是醉得厲害,這會兒還沒醒過來呢?!?/br> 兩人一路往二樓去,至薛寅所在房前,柳從之拒了何姑姑跟隨,靜立房前,首先聽到了樂聲。 一曲破陣樂,弦音錚錚,曲調(diào)入耳殺伐兇煞,又飽含蒼涼。柳從之聽得耳熟,一時稍微失神。數(shù)年之前,他在邊關(guān)戰(zhàn)場……尸山血海,死生無常,亙古寒風(fēng)席卷過染血的古戰(zhàn)場,他受重傷,嘔血垂死,他的身邊,有雙手俱廢,一息尚存的兵士,仰躺在地上,唱起一首流傳北地的,堪稱蒼涼的戰(zhàn)歌。 柳從之那時幾近末路,聽完一曲,幾乎要落淚,然而不等他這淚落下來,這名同伴哈哈大笑,約是想拍一拍他的肩,然而雙手俱廢,不能成行,故而只是笑了一笑,便干脆利落地咬舌自盡,沒了聲息。于是柳從之不流淚了,他安安靜靜地咬牙,手廢了就不能活?不,就算手腳都廢了他都要活下去……事在人為,只要他能活,他就還沒完,逆天命,篡皇位,奪天下,多少人做夢也不敢想的事,他不也能做?他不也做成了? 樂聲驟停,柳從之回過神來,微微一嘆。 前塵種種,數(shù)番生死起伏,如今想來,盡皆如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