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曹cao曹cao到，未過片刻，聽得曲寒星的聲音響起：

    “滿哥，你沒吃過五鼓樓的生煎包吧？湯汁特別足，我們給你包了些，rou餡兒和菜餡兒各有倆，還配了辣醬——”

    曲寒星語氣甚為歡快，但看見坐在蕭滿旁側(cè)的人時，表情一頓：“咦，魏出云？你怎么有閑情逸致來我們后排了？”

    魏出云偏頭，認(rèn)真地說：“自然是因?yàn)橄雭?。?/br>
    朝雨樓內(nèi)上課，弟子們無固定座位，曲寒星不好說什么，看向蕭滿，用眼神詢問要不要換個座。

    “謝謝你們?yōu)槲規(guī)笔挐M同樣用眼神謝絕曲寒星的好意，但他此前未曾聽說過生煎包，曲寒星語速又快，還帶著極濃的兒化音，一時間沒能準(zhǔn)確復(fù)述出。

    “是生煎包，就是將包子包好之后，直接拿油煎！”莫鈞天從曲寒星身后探頭，把一個小號食盒遞給蕭滿，“請用！”

    曲寒星和莫鈞天在蕭滿前面的那張空桌坐下，蕭滿打開食盒。

    盒中有兩碟一碗，小碗中盛著紅艷艷的辣椒醬。蕭滿不太能吃辣，卻又忍不住去嘗——他先用往包子上蘸了零星一點(diǎn)，吃下之后，再去蘸一些，如此循環(huán)往復(fù)數(shù)次，發(fā)現(xiàn)魏出云在看他。

    蕭滿感覺得出魏出云沒有惡意，便把食盒往中間推了推，問：“你也想吃嗎？”

    “不用?！蔽撼鲈茢[手：“就是想提醒你，吃快些，過不了多久教習(xí)就要到了?！?/br>
    “多謝?！笔挐M道。

    蕭滿加快了速度，在教習(xí)走進(jìn)朝雨樓的前一瞬，吃完最后一口，收起碗筷、蓋上盒蓋，把食盒放到桌下，往身上丟了個潔凈術(shù)。

    一位道者快步入內(nèi)，徑直走向最前方的桌案，落座、敲響小鐘，沖著眾人道：“安靜了?！?/br>
    這人聲音很熟，模樣也很熟，不是昨日上午的楊教習(xí)又是誰？

    蕭滿微微驚訝，以為白華峰的教習(xí)們身兼數(shù)職，卻見曲寒星高舉右手，拖著調(diào)子問：“教習(xí)，您記錯日子了吧？今日學(xué)陣法。”

    “教你們陣法的教習(xí)有事在外，這堂課由我來上。”楊教習(xí)不咸不淡道。

    有人驚呼：“您還會教陣法？”

    “當(dāng)然——不會?！睏罱塘?xí)板著臉，拖長語調(diào)，不茍言笑地捉弄了底下弟子一番，繼而話鋒一轉(zhuǎn)：“昨日學(xué)了初階火符，但仍有一些人畫不出、畫不熟，所以這堂課，給你們做練習(xí)用?！?/br>
    一部分人頓時哀聲抱怨，極不情愿地從乾坤戒里取出昨日用到的《符法初解》與符紙。

    孤山弟子大多是好動好斗的，包括白華峰這一批入門不久的低階弟子，他們最喜歡的是每日下午的劍術(shù)課，可以在演練場上肆意揮劍，溫習(xí)舊招式、磨礪新打法。蕭滿倒無所謂，垂下眼簾，手結(jié)定印，練習(xí)起孤山的心法。

    不知過了多久，朝雨樓里有人問：“教習(xí)，咱們孤山是劍派，卻成日成日的花那么多時間來學(xué)符、陣、丹、藥一類的東西，學(xué)得雜而不精，有何意義？”

    楊教習(xí)沒有立刻回答，沉眸掃了樓內(nèi)一圈，問：“有沒有人能夠回答他的問題？”

    沒人自薦起身。

    楊教習(xí)點(diǎn)了個人：“蕭滿，你的符畫得最好，你來回答?！?/br>
    蕭滿剛循著孤山心法運(yùn)轉(zhuǎn)靈力走完一個小周天，聽見有人喊他名字，抬眼略顯茫然。

    魏出云趕緊將方才發(fā)生的低聲向蕭滿重復(fù)了一遍，并道：“你若不想回答，我可以幫你?！?/br>
    “不必?！笔挐M搖頭。

    蕭滿起身看向問話之人，而樓中其余人皆看向他。

    蕭滿想了想，問出一個問題：“若你要去捉拿一個歹人，你要如何做？”

    那人道：“當(dāng)然是尋到那歹人，出劍把他打趴下?！?/br>
    蕭滿又問：“若那歹人身藏暗處，以符來攻，你當(dāng)如何？”

    那人：“躲開，或者提起劍來，把符紙斬成兩截?！?/br>
    “無論躲避還是出劍，這個過程必然要走動，可如果一個不慎，走進(jìn)了歹人提前布置好的陣法，這個時候，你又當(dāng)如何？”

    “一個陣法而已，提劍砍破便是！”

    這樣的回答引得楊教習(xí)一聲唏噓，那人得意的神情登時掛不住，緊接著，蕭滿再問：“可你不識此陣，該往何處砍？若是觸發(fā)了里面的陷阱，或者誤入死門，豈非自討苦吃、自尋死路？”

    那人跟個棍兒似的杵在位置上，良久后張口欲言，但還沒說出口就自個兒止住。

    他無法辯駁，一張臉漲得通紅。

    蕭滿覺得他已經(jīng)完成了教習(xí)的要求，對楊教習(xí)點(diǎn)頭致意，坐回席上。

    朝雨樓里安靜，楊教習(xí)慢條斯理從過道這頭走到那頭，回過身來看著諸弟子：

    “常言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戰(zhàn)百勝。和人對戰(zhàn)，若是連對方的招法都摸不清楚，如何談勝？”

    “再者，日后你們以孤山弟子的身份外出，卻連最普通的符、陣、藥、丹都不識得，豈不是丟了我孤山的臉面！”

    眾低階弟子忙稱“是”。

    “滿哥不愧是滿哥，竟如此擅長辯談！”曲寒星對蕭滿豎起大拇指。

    蕭滿平淡反駁：“我只是舉了個例子，并非辯談?！?/br>
    接下來的時間里，不時有人捧著書卷過來請教魏出云問題。蕭滿因了被教習(xí)夸獎為“符畫得最好的人”，又因方才短短數(shù)言便道出一些真意，不少人跑來請教他。

    曲寒星便在此列，但他轉(zhuǎn)身轉(zhuǎn)得太晚，湊過來時，蕭滿身側(cè)已擠了不少人。

    “哎——”曲寒星長嘆一聲，敲了敲腦袋，打算轉(zhuǎn)回去自個兒琢磨。

    魏出云恰好得了閑，伸出手指著曲寒星手上新畫的符，道 ：“你的問題出在……”

    他為曲寒星解惑，用詞非常易懂，由淺入深循序漸進(jìn)，連莫鈞天也被吸引過來。

    三個人三顆腦袋湊在一塊兒，低聲探討個不停。蕭滿解答完最后一人的問題，取出先前山雀送來的靈果，手起手落分成四份，湊過去，成為擠在一塊兒的第四顆腦袋。

    “這果子還挺脆?！?/br>
    “風(fēng)符可以照你說的那樣畫嗎？”

    “果然，日間食用，口感更佳。風(fēng)符不可，風(fēng)符與火符的構(gòu)成有所差別……”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一個問題結(jié)束，開始研究下一個問題。蕭滿聽了許久，脖子有些累，抬手揉了揉，余光瞥見窗外樹下杵著個人。

    一個蕭滿并不想見到的人。

    他假裝沒有發(fā)現(xiàn)，重新回到符法的探討中。可下一瞬，窗外的晏無書抖開折扇，往朝雨樓扇了一陣風(fēng)。

    蕭滿新抽出的一張符紙被吹跑。

    晏無書總是這般，在蕭滿不想理他的時候，使一些怪招。

    這人還用了法術(shù)，除蕭滿之外無人察覺他的存在。

    蕭滿偏頭對上晏無書的目光，又往四周看了一圈，看見教習(xí)不在，才起身出去。

    走得自然有些慢。

    將近午時，山間日光亮得晃眼，風(fēng)不涼爽，滿耳都是蟬噪。蕭滿站在朝雨樓的檐下，隔著丈許距離問晏無書：“你怎么來了？”

    “我已來許久。”晏無書道。

    他心緒復(fù)雜。昨晚推算一夜，閉關(guān)的三月，蕭滿日日在棲隱處煮茶種花，不曾外出，雪意峰亦不曾有人來過。再者出關(guān)那晚，蕭滿只離去一個時辰不到。

    神魂因何而傷成迷。

    不僅如此，晏無書還發(fā)現(xiàn)他算不出蕭滿的未來。命運(yùn)的線織在深黑霧夜里，連漫天星辰都照不清軌跡。

    ——星辰本就在丟失自己的軌跡。

    來自霧島的警告猶言在耳，晏無書擔(dān)心蕭滿是那些星辰的其中一顆。

    作者有話要說：

    蕭滿：我自閉，不懂怎么交朋友。

    魏出云：好難，我也從沒跟人交過朋友。

    于是曲寒星打開了他的話匣子。

    第8章 忽然之間

    晏無書說他來此許久，蕭滿覺得很奇怪。晏無書與白華峰無甚交情，上一世的百年，除了必要之時，向來不踏足此處。

    不過依照蕭滿對晏無書的了解，這是個好奇心與好玩心都重的人。難不成因著他接連兩日跑來白華峰修習(xí)，就跟著產(chǎn)生了興趣？

    不無可能。畢竟這人在俗世里的身份特殊，展露修行天賦后，直接被其師收做親傳弟子，沒走過白華峰這一遭。

    可若真是這般，大名鼎鼎的陵光君未免過于幼稚了些。

    蕭滿想不出緣由，干脆不想，重復(fù)了一遍先前的問題：“你來做什么？”

    “不做什么?！标虩o書收起折扇，向著檐下走，行至蕭滿面前。

    蕭滿根本不信，但事到如今不想探究晏無書的行為，便不再問，裝作接受了這樣的答案。

    晏無書從蕭滿的微變的神情中窺出些東西，沒好氣地挑眉：“怎么，談問舟能陪你來，我就不能來？”

    “……”蕭滿有些無奈。

    行云峰與雪意峰之間的恩怨扯不清，晏無書和談問舟更是互看不慣，蕭滿不欲談峰主因?yàn)檫@種事被晏無書記上一筆，解釋道：“談峰主是出于好意?！?/br>
    “我就不能是好意了？”晏無書輕哼。

    “我還有事，先進(jìn)去了?！笔挐M懶得和他扯這些有的沒的，現(xiàn)在他的時間極珍貴，該用在修行上，而非和晏無書說話。

    蕭滿說完轉(zhuǎn)身。晏無書眼睛瞇了一下，把折扇又抖開。

    恰在這時，朝雨樓里響起驚呼。

    ——有人試圖將風(fēng)符與火符結(jié)合，不曾想出了岔子，將整張桌子給燒起來。他身旁的人拿起水壺潑水過去，孰料起了反效果，火苗砰的一聲炸開。

    眼見著火勢就要蔓延，許多人開始提筆畫水符和土符，但都手忙腳亂，有的甚至在符紙上洇了墨。

    蕭滿快步走向窗旁，朝樓內(nèi)伸出手。不過晏無書比他快一步，折扇一壓，便將火滅了去。

    “這個年紀(jì)的小孩果然熊?！标虩o書和蕭滿并肩，透過窗戶看著朝雨樓里驚慌的低階弟子們，幽幽說道。

    “我與他們年歲相仿?！笔挐M冷冷瞪他一眼，甩袖走回樓中。

    起火的那張桌子勉強(qiáng)保住了，就是面上略焦，味道過重，約莫拿香料熏一熏，或者風(fēng)吹數(shù)日就好。

    一眾弟子的表情堪稱劫后余生。

    方才許多人都瞧見蕭滿出了手，而那一道壓制住火勢的靈力來源確為他所在的方向，是以蕭滿剛踏過門檻，便聽見眾人聲音匯聚如洪，響得震天：

    “多謝蕭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