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木劍

    長安城，外城廢棄城墻，殘破敵樓飛檐斜指蒼穹，玄色道袍廣袖玉帶隨夜風(fēng)

    烈烈飄擺，孤寂身姿恍若月下謫仙。望眼俯瞰處，皇宮內(nèi)城燈火明滅映得遠(yuǎn)近樓

    閣影影重重。恰逢北風(fēng)正凜，長天無云遮蔽，夜空之上璀璨星河與凄冷皎月相得

    益彰，照進(jìn)佳人水眸之中，似是靜湖倒影，水色天光亙古長存，永照俗世紅塵起

    伏變換。

    許是歸隱道門時間久了，明明是曾經(jīng)無法無天、恣意妄為的人物，也如云游

    方士般開始習(xí)慣在辦事前卜上一卦，以求趨吉避兇。

    如羊脂玉般溫潤瑩白的素手纖指不停交纏觸碰，憑多年參悟的道家秘傳經(jīng)典

    推演天機，仙子黛眉微顰，不點而赤的絳唇開合，自言自語道：「此朝國祚雖短，

    但此時終究氣數(shù)未盡，如行弒君之舉必造下無邊殺業(yè)，有損氣運，我雖不怕，但

    恐連累宗門有滅門之危……而且，鮮卑蠻夷已竊革鼎，帝星正居于長安皇城，西

    漢十二帝所遺下的龍脈帝氣終還是被奪去了幾分……不過觀此城風(fēng)水，待分合百

    年后，重聚天下氣運之時，當(dāng)會有不遜昔日強漢之王朝在此地興盛?！?/br>
    靈虛仙子垂首低語間，這座古城前后百年風(fēng)景、朝代更替興衰，已在可窺天

    機的推算之下如掌觀紋般呈現(xiàn)在其一念之中。

    「既，在這里殺不得，那就換個地方下手吧?！?/br>
    一聲輕笑，仙蹤已渺。

    長安城御路貫通南北，南街設(shè)有市集，以供關(guān)內(nèi)關(guān)外客商在此交易貨品。時

    值上午開市，正是人聲鼎沸。燕帝犒賞麾下諸將，特將此繁華位置的一處府邸賜

    予跟著他一起打江山的虎將能臣。

    大燕是鮮卑人建立的政權(quán)，治下胡漢混雜，民風(fēng)尚武，又只是割據(jù)中原腹地

    的一部分，故街市上四處可見鑄造鐵器兵刃的鋪子。將軍府前街角一個席地鋪開

    草席，擺開十幾把刀劍的攤販，因已守了兩天都無人問津，正尋思著是否要挪挪

    地方換下運氣。忽聽得耳邊傳來一聲問詢：「居士，你這刀劍可有便宜些的？」

    年輕販夫只覺這女子聲音輕柔悅耳，語調(diào)雖冷但卻自有一股嫵媚之意，聽來

    竟是說不出的好聽。忙抬頭望去，卻被斜照的陽光晃得瞇上了眼，窈窕身姿投下

    的陰影終于讓他看清來人。卻忍不住呼吸都窒了一窒，女子身材高挑，雖是道者

    打扮但腰臀曲線之婀娜美妙竟也遮擋不住。姝麗容顏天姿國色，商販感覺自己活

    到現(xiàn)在也算是走南闖北，卻從未見過如此標(biāo)致的人物。

    「仙姑莫不是從天上下凡來的？」商人攬客自是見人說話，盡撿好聽的來講，

    但唯有今日這句，卻難得出言由衷。

    「嘻~，居士這嘴可是能做大買賣的，只是出家人清貧，怕讓你賺不得幾分

    利了?！孤犨@略有些調(diào)戲意味的話語，女道姑也不著惱，反而抿嘴笑出聲來。如

    芙蓉初綻，蓮開并蒂，讓這商販和四周早有被這道姑美色所驚的眾人看直了眼。

    商販見道姑來看刀劍，便知此等容貌的孤身女子出門確實多有危險，尤其現(xiàn)

    在世道艱難，劫掠人口之事便是在這名城大邑之中也時有發(fā)生，故拿起一把薄刃

    短劍抽出劍鞘向道姑推薦道：「仙姑這般人物，我定不敢坑騙，這把鑌鐵短劍輕

    薄鋒利，最適合女子防身，不還價，實要一貫五文?！?/br>
    靈虛仙子水眸掃過短劍，雖是凡鐵所鑄，卻也被打磨得寒氣逼人，要價一貫

    五文怕真是這商販并沒有什么賺頭的。只不過她久不出世行走江湖，趕來長安前

    又與兩位師侄分開，身上竟忘了帶上銀兩。前幾日因早已達(dá)到辟谷境界，奔走露

    宿山巒荒野時還不覺如何，但一入城卻發(fā)現(xiàn)真是處處受制寸步難行。她畢竟也是

    武林絕頂高手，自持身份無論如何也做不出闖宅行竊的事來。只能伸手入懷摸了

    半天掏出六枚銅錢，無奈笑言道：「全身上下只有占卜買卦用的六文錢，不知能

    買你這些里的哪一把……」

    她此次白日進(jìn)城本打算因利乘便為九華劍派出頭，但空手習(xí)慣了卻連佩劍都

    未帶一把，只得在入門挑釁前先尋把劍才好。

    「……既然仙姑沒帶錢，那只有這把我削來給家里那小子玩的木劍，我就贈

    與你吧……」商販看這道姑肌膚白嫩如玉，身上玄色道袍做工考究，也不似真正

    貧苦之人，但看著這張令人移不開眼的美人面卻也發(fā)不出火來，只得起身從懷中

    拿出一把約一尺來長的木劍遞到道姑手上，就當(dāng)結(jié)個善緣。

    「如此就多謝居士……木劍，哈哈~，這真是要貧道開開壇做法么……雖然

    有些兒戲，但要對付幾個小輩，卻也夠用了?！轨`虛仙子看著手中做工粗糙的木

    劍，苦笑著說道。

    只見道姑轉(zhuǎn)身徑直向懸掛將軍府匾額的朱紅色大門信

    步走去，走了幾步卻忽

    然回轉(zhuǎn)過頭，對剛才那位相贈自己木劍的商販開口道：「居士還是換個地方擺攤

    吧，此處風(fēng)水不好，不但沒有買賣，恐怕頃刻間還有血光之災(zāi)。」

    說罷回首繼續(xù)前行，早有將軍府門口護衛(wèi)的甲士伸臂阻攔，剛要開口喝問，

    卻只見道姑振臂長袖輕擺，手中木劍橫空一掃，明明只是把短而脆的鈍頭木劍，

    卻無聲無息間衣甲平過、分肌斷骨，四名走上前來的將軍府門口鐵甲衛(wèi)士已經(jīng)被

    齊腰斬斷為兩截。

    片刻寂靜后，驚叫四起，無數(shù)百姓爭相推搡著逃離這處開始彌漫起血腥氣的

    街道。

    仙子勾唇而笑，掌中那把木劍卻如古之名劍般在誅殺四人后竟是滴血未沾。

    「鎮(zhèn)國公，大將軍金開甲，就從你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