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讓薩扎想不到的是，帝都卻顛復(fù)了他對天朝人的所有看法。

    比章戍更加狡猾，比措手不及的大同軍強(qiáng)悍百倍。

    繼首戰(zhàn)失利，薩扎又進(jìn)行了兩次攻城之戰(zhàn)，無一勝利。并且，可惡的天朝皇帝開始用浸了火油帶著一團(tuán)一團(tuán)的火焰的箭枝對付他們，其實(shí)這種箭矢的殺傷力不一定大，但是，卻可以把韃靼人身上用來御寒的皮裘燒去大半。

    而明湛先前的堅(jiān)壁清野也起到了作用，韃靼人已經(jīng)開始餓肚子了。

    薩扎不得不派出小隊(duì)人馬去尋找些糧食來果腹，但是偶爾他會發(fā)現(xiàn)，他派出去的小分隊(duì)會忽然迷路，消失不見，或者找到?jīng)]有頭的尸體。

    雖然百姓多軟弱，但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明湛說了，一顆人頭一百兩紋銀。

    尋常百姓家，每月一兩銀子已可過的相當(dāng)不錯。一百兩銀子，依現(xiàn)在的消費(fèi)水準(zhǔn)，夠一家四口生活十年。

    在百姓的眼里，這是相當(dāng)巨大的一筆款項(xiàng)。

    只要?dú)⒁粋€韃靼人，就可以得到這樣大的一筆巨款。

    簡直是誘惑。

    薩扎得知此事后，大罵明湛約摸一刻鐘的時間。陳敬忠道，“我們手里還有晉國公父子，可汗，不如先拿晉國公父子來交換哈木爾如何？”

    “還要五十萬匹馬?！彼_扎始終記恨章戍訛詐他的五千匹馬。

    “這個可以去談?！标惥粗业?。

    善棋侯、臨江侯、錦衣侯、逍遙侯，四人齊聚宮中，為晉國公父子求情。

    “誰知楊宇同狼子野心，叛國叛君，晉國公一把年紀(jì)，遭此橫禍?！鄙破搴罡袊@不已道，“還有晉國公世子更是無辜的孩子，陛下自來慈悲，此次，晉國公回來，定當(dāng)對陛下感激涕零?！?/br>
    明湛含笑道，“是啊，朕也十分想念晉國公，不知他在韃靼人那邊兒過的好不好。朕對哈木爾可是以禮相待，若是薩扎敢對晉國公不敬，朕就宰了哈木爾為晉國公報仇?！弊詮氖讘?zhàn)艱難取勝，敗退韃靼人，接下來帝都士氣高漲，韃靼人幾次圍攻都是損兵折將。帝都城的安穩(wěn)，明湛已經(jīng)完全可以放心了。安下心的明湛恢復(fù)了些許以往的從容自若，更加雍容尊貴。更不一樣的是，經(jīng)過這一場戰(zhàn)爭，明湛一言一行更見威儀，對于政治手段的運(yùn)用也更加的靈活自如。

    如同城中脫胎換骨的帝都軍，明湛亦從此次戰(zhàn)爭中得到了更加清醒的認(rèn)識。哪怕這次韃靼人進(jìn)關(guān)，導(dǎo)致非常巨大的損失，可是明湛卻覺得，不同于以往面對這些老臣時，心中總能涌出的不能掌其為腹心的不自信，明湛已經(jīng)開始抓住一些什么。

    這種慢慢的將一切握于掌心的感覺，讓明湛清醒的意識到，他似乎已經(jīng)觸摸到皇權(quán)真正的核心所在。

    “陛下若是斬殺哈木爾，怕是晉國公也活不成了?！迸R江侯急道。

    明湛肅容道，“幾位叔伯以為，是尊嚴(yán)重要，還是性命重要？”

    明湛的問題向來刁鉆，幾人一時間倒難以回答，善棋侯道，“貪生畏死，人之常情。”

    “朕與善棋侯的觀點(diǎn)卻不一樣?！泵髡空?，“朕向來視尊嚴(yán)為性命。朕與你們并非尋常百姓，我們的身體里流淌著太祖皇帝的血液，高貴絕倫。若是因貪生而失去尊嚴(yán)，實(shí)在是愧對太祖皇帝的在天之靈?！?/br>
    “朕知道，此次韃靼人來襲，有人心里想讓朕遷都南下逃命。”明湛冷笑，“朕堂堂大鳳朝皇帝，焉能行此辱沒祖宗之事！朕就住在這大鳳宮，朕身為天子，帝都城內(nèi)俱是朕的百姓子民。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朕是寧死不會退的！”

    “朕的此身此心皆非朕所有，而是天下百姓所有?！泵髡哭D(zhuǎn)眸看向李平舟，問道，“李相，朕這話，可有理？”

    李平舟對于宗室向來是敬而遠(yuǎn)之，再加上晉國公被韃靼人所俘虜，原就非常擔(dān)心皇上要花大價錢去贖回晉國公，李平舟忙道，“陛下此語，實(shí)乃圣明天子所語。”終于說了句符合身份的話哪。

    明湛繼續(xù)對善棋侯道，“同理，咱們姓鳳的，受到上天的青睞，得掌這萬世江山。可是哪，依朕看，上蒼并不是讓咱們來享福的，而是為了治理國家，讓國家更加富庶，讓百姓過上更好的日子。朕如此想，朕以為，叔伯們亦是如此想，就是遠(yuǎn)在薩扎那里的晉國公亦當(dāng)做此想哪?！?/br>
    明湛這一席神啊鬼的話，讓善棋侯等人的心緩緩的沉到了谷底去。

    陳敬忠自薦為使臣，反正薩扎正覺得天朝人難纏，對于叔叔自薦出使天朝一事，自然樂見其所為。

    陳敬忠來了，明湛卻并未見他，直接派出在理藩院任職的章戍。

    133、更新 ...

    大鳳朝小皇帝的表現(xiàn),讓陳敬忠?guī)缀跻e覺的以為,自己才是被打到家門口兒只能龜縮于城中的那一位。

    竟然只派章戍來見他,陳敬忠心下已是極度不悅,因?yàn)槿羰切』实圻@種姿態(tài)，陳敬忠已經(jīng)可以預(yù)見,他所提的條件要小皇帝應(yīng)允，怕是不易。

    陳敬忠畢竟有城府的人,縱使不悅也不會摔盤子砸碗的給章戍臉色瞧，他直接起身道，“既然貴國皇帝不愿召見于本王,本王還是回去吧。”

    “殿下?！闭率匀灰_口相攔，溫語笑道，“上次小臣去殿下那里，殿下精心招待小臣。此次，殿下來了帝都，縱使沒有陛下的吩咐，小臣亦要請旨與殿下一見，以盡地主之宜。”

    章戍風(fēng)度極佳，笑問，“若是有需要小臣之處，殿下只管開口，小臣定當(dāng)為殿下竭盡全力?！?/br>
    陳敬忠聽到這話不由冷笑，“章大人這樣說，會讓小王以為我們韃靼才是戰(zhàn)敗的一方。”

    “是啊。”若沒有陛下的交待，他實(shí)在說不出這樣的話來。章戍摸一摸唇上整齊的短須，含笑道，“殿下，前日你們又?jǐn)×?，不是嗎？?/br>
    陳敬忠的臉色瞬間便黑了，章戍忙接著道，“但是，我朝陛下以為，殿下此來，其目的定是以和為貴。我朝陛下向來悲天憫人，我們天朝人也是向往和平安寧的，如果大家具有共同的目的，那么，坐下來談一談，總比動刀動槍的好，不是嗎？故此，陛下派小臣來接待陳王殿下?！?/br>
    “我此來，自然是為了和平而來?！标惥粗业?，“但是很遺憾，你們的皇帝并未表現(xiàn)出足夠的誠意來獲取我們韃靼人的和平。章大人，上次你出使我們韃靼，可汗并未有絲毫慢待之處。今日，我來帝都，我乃可汗的叔叔，你們的皇帝卻不肯親自見我。我要說的話非常要緊，請恕我不能與章大人談了?！?/br>
    陳敬忠亦保持著自己的尊嚴(yán)道，“我在帝都留三日，若是這三日，仍不能見到你們的皇帝，那么我就回去了。既然用言語不能解決問題，那么只好用刀槍來解決了?！?/br>
    陳敬忠已是非暴力不合作，偏偏“兩國相交不斬來使”，帝都這方也不能真就暴力陳敬忠。章戍見陳敬忠堅(jiān)持要陛見，只得回去轉(zhuǎn)答陳敬忠的意思。

    在很久以后，陳敬忠對于明湛的稱呼慣常是：狡猾的天朝皇帝。

    如今，雖尚未見到明湛的人，但是陳敬忠已隱隱感覺到這個小皇帝可并不是好對付的人。明知道他是薩扎的叔叔，韃靼族中的重要人物，偏還是只派出章戍來，看來小皇帝是要壓一壓自己的氣焰了。

    休息一晚，第二日，陳敬忠亦未能見到明湛，不過，他見到了自己的侄子哈木爾。

    哈木爾的氣色很不錯，起碼比千里奔襲征戰(zhàn)而來的陳敬忠要好許多，白里透紅，與眾不同。再加上，哈木爾穿的是天朝人的衣袍，皆是精工細(xì)作之物，襯的哈木爾如同哪家的端貴公子一般，身上并無被圈禁戰(zhàn)俘的狼狽。

    陳敬忠心下稍安，拍了拍哈木爾的手臂，“哈木爾，見到你，總算能放下心了?！?/br>
    哈木爾引陳敬忠坐下，眼里說不出是感動還是別的什么情緒，復(fù)雜的很，良久方道，“我以為，此生再未有見到叔叔的機(jī)會了。”

    “怎么會。”陳敬忠眼中亦是別有他意，“我未曾有一日忘記你，哈木爾。這次，我們抓了晉國公，如果可能，用晉國公父子換你回去?！?/br>
    “叔叔，薩扎怎會肯同意我回去呢？”哈木爾嘆道，“叔叔不必為我費(fèi)心了?！?/br>
    陳敬忠道，“只要有一分的機(jī)會，總要試一試。”

    見哈木爾的臉色并不好，陳敬忠換個話題問，“天朝的皇帝對你還好嗎？”

    “皇上對我并無失禮之處?！边@倒是哈木爾的真心話，其實(shí)他這個俘虜?shù)纳钸^的比他在西北還要優(yōu)渥，吃食用度，皆非往日可比。哪怕在韃靼人破大同關(guān)，引兵直逼帝都，多少人喊著要?dú)⒐緺柤榔欤髡慷紝⑺Ａ讼聛?。就是身邊的仆從，亦是恭敬有加，未因他為?zhàn)俘便行羞辱之事。

    陳敬忠終于放下心來，“這就好。”

    說完這句話，一時間，叔侄二人竟然靜坐無言。

    明湛也在與自己的大臣們開會。

    韃靼那方派使臣過來了，肯定要提一些條件啥的，大家是個啥看法兒。

    朝臣頓時分為三派，一派有宗親派，以善棋侯為首，張羅著不論如何要把晉國公父子換回來；一派以李平舟為首，若是韃靼人的條件不太過份，不妨應(yīng)了他們，也好解帝都之危；一派以永寧侯為首，咱們連戰(zhàn)連勝，哪個還用得著與韃靼人客氣，只管拿刀說話便是。

    明湛聽他們吵的耳朵眼兒里冒油，最終的結(jié)論就是：先見了陳敬忠再說。

    故此，第三日，陳敬忠方見到明湛。

    哪怕在表面兒上韃靼人占了優(yōu)勢，但是陳敬忠依然完美的行過禮數(shù)，明湛免禮賜座。

    “聽說你一直要見朕?！泵髡康Γ蛄恐惥粗?，不過三旬上下的年紀(jì)，哪怕草原上天天風(fēng)吹日曬馬上生活，陳敬忠身為貴族，享受也是一流。并且陳敬忠向來傾慕漢族文化，身上雖穿的是韃靼人的衣服，舉止行為上卻將韃靼人的粗野無禮轉(zhuǎn)化為一種彪悍中帶著三分斯文的氣質(zhì)，這種氣質(zhì)讓陳敬忠看起來充滿魅力，明湛不由多看兩眼，笑道，“朕想著，你雖然有事要與朕相談，不過，心底最牽掛的，應(yīng)是哈木爾?！?/br>
    提到哈木爾，陳敬忠起身致謝，“陛下對哈木爾禮遇有加，給他一個王子的尊嚴(yán)，小王感激不盡?！北绕痦^靼人給晉國公父子的待遇，哈木爾絕對是天堂之上了。

    若是讓小皇帝知道他們慢怠晉國公父子，定會不悅的。這樣看，回去后定要改善一下晉國公父子的生活。

    “哈木爾已經(jīng)是俘虜，朕這點(diǎn)兒肚量還是有的?！泵髡看浇且宦N，“倒是薩扎，不知如何對待晉國公父子呢？著實(shí)令朕擔(dān)憂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