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為王_分節(jié)閱讀_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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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淼起先還以為趙超已經(jīng)快去交州朔邊了,未料情況居然如此兇險,又問:“你不說去交州?” 趙超:“交州?還交州呢,見閻王倒是有我的份兒,聶丹上完書就被調到延邊去,朝中大臣全倒向李黨,剩下些明哲保身的也不敢說話,太子要讓兵部批這事才有鬼呢?!?/br> 游淼點了點頭,說:“明白了,要想法讓你離京出去,當個藩王?!?/br> 趙超:“很好,你總算明白了?!?/br> 游淼噗一聲笑了出來,兩人一對難兄難弟,眼圈淤著,相對笑得肚疼,片刻后趙超說:“吃罷。” 兩人把粥和半只油雞吃了,游淼便燒水給他泡茶喝,趙超說:“我念了你三年多,總算能請你動一次手,給我泡壺茶了?!?/br> 游淼莞爾道:“早上不才讓你喝過?” 趙超說:“早上的茶都是苦的,喝得我心里發(fā)澀……我想揍你一拳……你那么聽話做甚么,處處想著我,處處順著我,‘哥’啊‘哥’地喊,我還尋思著揍你,我他媽真是個畜生,還揍得下去手……” 游淼又笑了出來,斟茶的手不住抖。 趙超拿著杯,靜靜看了一會杯子,又說:“你到江南去,我也沒幫上你忙……老愧疚得睡不著……” 游淼道:“你可幫我大忙了,水渠是唐輝讓人來開的,后頭還給我拉了幾千佃戶,全靠你我才撐過那會兒,你還給我寫信……” 趙超又是唉的一聲長嘆,游淼從他手里抽走杯子,溫杯,斟茶水進去,杯里清茶映著兩人的倒影。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 “知我者……謂我心憂……”趙超看著游淼,暗啞的聲音低低唱道:“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游淼低頭,茶壺一抖,香茗之氣氤氳。 趙超看著游淼的臉,伸手,側著手掌去摸他的眉毛。 趙超:“賢弟,你的字叫什么來著?” 游淼:“游子謙。” 趙超:“游子謙,你比從前俊了?!?/br> 游淼抬眼,勾著他的手指,把他手掌拉下來,攤平,將茶杯放在他手里,笑了笑。說:“你瘦了些?!?/br> 趙超說:“我打仗打得全身傷,露出來能嚇死你?!?/br> 游淼樂了,趙超把茶杯湊到唇邊,又想起了什么,說:“哥哥來日能活下來,能發(fā)跡,定不會虧待你,弟弟?!?/br> 游淼嘆了口氣,說:“別這么說,你待我的,我都記得?!?/br> 趙超說:“你待我的,我也都記得?!?/br> 趙超把茶一口喝盡,起身道:“走了。” 游淼說:“我送你。” 趙超:“別送,我再想法來找你?!?/br> 趙超要出門時,忽又道:“給點錢,沒錢花了。” 游淼啼笑皆非,去點銀票,趙超說:“給現(xiàn)銀就成,別拿銀票。” “太子耳目這么靈?”游淼蹙眉道:“要多少?!?/br> “難說?!壁w超道:“給二百兩罷?!?/br> 游淼去開箱子給他點銀:“你二百兩銀子俸祿還不夠花?我沈園里每年吃住花銷也就八十兩呢?!?/br> 趙超道:“俸祿都被我拿去接濟戰(zhàn)死的袍澤們家里了?!?/br> 游淼用鐵尺點銀,五錠五錠地排出來,聽到這話又多點了些給他,說:“給你三百兩,不夠了遣個人來找我要就成。墻角拿塊布兜著走,路上當心被搶啊喂,提的動嗎?” 趙超無奈笑道:“哥哥今天也傍到個大財主了?!闭f著收了銀錠,足有將近二十斤重,沉甸甸的提著,走了。 趙超走后,游淼就像心底憋著的一口氣,終于被打通了,今天兩人鬧翻后,有那么一瞬間游淼忽然覺得無趣得很。就像心里空蕩蕩的。 畢竟這些年來,他刻苦讀書都是為了能幫上趙超的忙,或許在很久以前,心里便認他為主,而來了京城后驟逢此變,令他寄托了許多愿望的人生全盤崩毀,那種感覺既辛酸又悲涼?,F(xiàn)在發(fā)現(xiàn)趙超還是原來的那個趙超,雖境地不容樂觀,但仍然激起了他的斗志。 游淼看了李治烽一眼,見他看著自己,眼神中蘊藏著不明之意。 “好點了?”李治烽問。 “睡吧?!庇雾涤趿丝跉?,舒服多了。他忽然想到李治烽身上去,將自己與李治烽類比,或許李治烽一直跟著自己,也抱著這種情懷。 黑夜里,李治烽忽然開口道:“你相信他?” 游淼側頭,想了想,說:“你覺得他在演戲么?” 李治烽:“早上的事就是演戲。” 游淼說:“我相信趙超剛剛說的話是真的,他如果對著我都演戲,說不定就再也找不到能說句真話的人了?!?/br> 李治烽嗯了聲。 翌日天明,游淼便頂著個淤青的黑眼圈出去吃飯,旁若無人地笑著與舉子們打招呼,也沒人敢問他什么。白日間無事可做時,便在。 長垣與少微采買完京城的貨,帶了一車東西回江南去,順便給喬玨報信,一人趕車,一人押車離京,便留李治烽一人伺候。 及至三天后的四月十五,游淼換上一身好衣服,讓李治烽拿著個匣子,出門赴宴去。這次再見李延,游淼心底說不得還有點緊張,但已有了底氣。至少他明白了該說什么,該做什么了。 一主一仆乘馬車進了天隆街穿西市過,進了清荷莊,那清荷莊乃是達官貴人聽戲吃菜的地方,建于京城西北,引的西山泉水,月明時分,空幽夜色下掌娘依依呀呀地唱著小曲兒,別有一番意境。 游淼持帖入內(nèi),眾公子們正在邊院里嘻嘻哈哈,鬧成一團,外頭傳道: “游公子到——” 倏然滿院就靜了。 游淼于拱門里進來,露臉,依舊是那春風滿面的少年郎模樣,團揖,笑道:“我回來了。” 接著院里炸了鍋,各自笑成一團,李延噗一口酒噴了出來,平奚拍著大腿,笑得倒在椅上,公子哥們各有各的樂事,都是指著游淼笑。 92、卷三 滿江紅 游淼也跟著搖頭好笑,仍舊是那沒臉沒皮的模樣,李延招手示意他過去,去了便給他一腳。 “你小子!哈哈哈哈哈!”李延笑得坐不穩(wěn),把他摟在懷里又揉又揍的,說:“怎變這模樣了!” 游淼唉了聲,李延又道:“誰打的你?說說?哥哥們給你出氣?!?/br> 筵上公子哥兒們都笑而不語,看著游淼。 游淼搖搖頭,無奈笑了笑,說:“算了?!?/br> “罰三杯罰三杯?!逼睫砂丫票雾得媲耙环?,游淼道:“心甘情愿?!?/br> 游淼端起酒杯,三杯酒下肚,筵席上又恢復了那熱絡氣氛,今日眾人擺酒為的就是給游淼接風,當即三句話不離他,先是問江南的山莊,又問游淼解元的事。游淼只是不好意思地告訴他們,解元是他老爹出錢捐的。 眾人一副見怪不怪的表情,李延又說:“拜先生了沒有?” “有?!庇雾颠@點不敢裝傻,畢竟遲早要被發(fā)現(xiàn)的,索性老實道:“叫孫輿?!?/br> 李延便有點若有所思的神色,有人問:“參知政事?” 游淼哭笑不得道:“別提了!那老頭半點不客氣,又罰我跪又抽我,哎——” 李延搭著游淼肩膀,揶揄道:“來,上京了,哥們兒罩著你!” 嘩一下滿堂又笑了,說話間仿佛回到了青春年少的大好時光,游淼仍是那臉沒皮的模樣,喝了幾杯酒,又敲杯拍碗地學自己老爹,學了個活靈活現(xiàn)給與席者看,逗得所有人大笑。 “我們家那螃蟹?!庇雾档溃骸坝羞@么大,入秋了叫我小舅派幾個人,八百里地加急送來,招待你們頓好的。” “也夠難為你了?!鼻厣倌姓f。 游淼說:“沒啥,跟你整治個花園似的,慢慢地就起來啦。”雖是這么說,但個中艱辛,也只有他才知道,司馬璜又插口道:“早知這般好玩,哥幾個也去小小地弄個園子?!?/br> 游淼笑道:“我的不就是你們的么?種桑的山頭給你,沈園后頭的菜地給李延,來來來,咱們把字據(jù)寫了?!?/br> “好好好!”平奚馬上道:“筆墨來筆墨來!” 游淼笑著在紙上畫了個地圖,標上田地范圍,說:“要哪隨便挑!” 數(shù)人當即一擁而上,平奚說:“平日你就給咱哥們打理著?!?/br> 李延一手搭著游淼,將那地圖連著沈園以及后頭的一塊用毛筆一圈,說:“這塊是咱家的啦,淼子,你可得記好了?!?/br> 游淼笑著說:“行,你要有空來,常常住著,這園子就是你的啦!” 數(shù)人一擁而上,把游淼的山莊給瓜分了,游淼又要了一疊紙分給這幫人,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寫了地契。緊接著公子哥兒們便興高采烈地討論,要如何種田,挽著褲腿衣袖去插秧,都當做新奇活兒似的。儼然都將江波山莊當作了自己的,又說好待殿試完了,大家便浩浩蕩蕩出行,跟著游淼下江南去,到他家吃住幾月。 游淼全部一口應承,又告訴他們山莊里有什么好玩的,自離京之后,三年里頭一次喝得爛醉,喝到最后,紈绔們帽子也扔了,鞋子也脫了,歪來歪去,倒成一團,瘋瘋癲癲的。 李延玩得興起,還在桌子底下裝鬼。院里全是如今天啟朝上官宦之家的貴公子們,不知道的還以為都瘋了。 玩了半夜,二更時,也都折騰累了,各自的家丁過來,把公子們抱上車去,游淼醉醺醺,靠在李延身上,拿著一疊銀票,揚來揚去。 “拿了錢再走!少爺打賞你們的——”游淼醉醺醺,嚷嚷道,把二百兩一張的銀票分了,李治烽拿著的茶葉一直沒用上。 “走走?!崩钛拥溃骸拔宜湍慊厝ィ峙?,你到前面給小爺趕一次車?!?/br> 李治烽沒有說什么,坐上車夫位去,李延抱著游淼上車,坐游淼的車。丞相府的馬車則不緊不慢,跟在后面。 入夜,京城內(nèi)靜謐無比,只有這兩輛馬車。沿途巡邏兵士過來攔。 “宵禁了!哪來的人?” 后面那車的管家過來出示腰牌,士兵們便紛紛鞠躬,讓出道路。 車里搖搖晃晃,掛著盞琉璃燈,五光十色的燈光在車里轉來轉去,映在游淼的臉上,李延道:“喝高了?平日里沒見你醉過?!?/br> 游淼呻吟出聲,靠在李延懷里,斜斜歪著,李延手掌一拍他的臉,說:“裝,再給我裝?!?/br> 游淼吃痛,只得起身,笑吟吟地看著他,隨著馬車行進倒來倒去,李延一手捏著他下巴,說:“想什么吶你,被趙超揍了?知道哥哥的好了?” 游淼神色黯淡了些,李延道:“早知你是這德行,心里藏著事,從來不說?!?/br> 游淼道:“我錯了,錯了行了吧!” 李延這才笑了起來,哼哼幾句,把腿擱在對面的座椅上,說:“來按按肩膀?!?/br> 游淼幫李延按了幾下肩膀,說:“這茶給你的?!?/br> 李延說:“來點茶,醒醒酒?!?/br> 游淼便道:“李治烽,在橋上停著,我說會話?!?/br> 馬車停在橋中央,兩側掛滿大紅燈籠,游淼把車簾揭開,晚春夜風一吹,舒服了不少,酒氣散了,便在車里升起爐子,與李延喝茶。 李延:“你給我個準話,再跑趙超那頭去,便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