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未陽接過還在滴水的傘，往衛(wèi)生間的傘簍里一撐，說：“阿姨先進(jìn)來吧?！?/br>
    沈媽慢慢點(diǎn)了點(diǎn)頭。

    沈遇端了壺?zé)崴?，倒了三杯，熱氣騰騰間問道：“你今天怎么回來了？”

    沈媽坐在沙發(fā)上，精致的皮包擱在手邊，腳下高跟鞋上還帶著潮濕的泥水屋里沒有第三雙拖鞋，只好濕噠噠走了一路。

    她看著地板上踩花了的泥印子，頓了頓才說：“你姥爺那里不用我守著，就先回來看看你?！?/br>
    沈遇張了張嘴，本該按照倫理和睦的劇情問一問姥爺?shù)牟∏榭刂频娜绾?，可他下意識地先在腦海中走了幾個過場發(fā)覺無論是以哪種語氣開口卻總感覺不倫不類惺惺作態(tài)，便干脆保持了緘默。

    “你姥爺快不行了。”

    沈遇一僵，抬起眼看她：“……要我做些什么嗎？”

    沈媽端起茶杯卻不喝，擱在手心里，看起來居然有點(diǎn)茫然：“不用，他估計也不想看見咱們倆。”

    蘇未陽坐在一邊默不作聲充作背景。他剛開始本來是想走來著，可沈遇卻攔住了他只好不尷不尬地坐在這里聽著別人的家事。

    沈媽看了一眼蘇未陽，突然就想起剛進(jìn)屋時看見的那件搭在沈遇身上的深色外套。

    窗外陰沉沉的，空中溫度太低，下了沒一會兒的冬雨干脆直接在云端凝聚成了冰粒，撲撲簌簌嘩然落下，敲在窗沿上擊打成凌亂的音調(diào)。

    她后背猛然一僵，看著正和蘇未陽半靠在一起的沈遇，空白錯愕間竟意有所覺，突然盯緊了他的雙眼。

    沈遇把放涼了的茶水倒掉，重新給蘇未陽續(xù)了一杯然后抬起頭，看著她，不閃不避。

    蘇未陽握著杯子喝了一口，抬起頭愣住了，目光在兩人或震驚或平靜的臉上來回轉(zhuǎn)換，有點(diǎn)兒緊張：“……怎么了？”

    沈媽渾身一震，倉促別開眼，拎起手包轉(zhuǎn)身就往門外走。她步伐凌亂，高跟鞋敲在地上刺耳又尖銳。

    蘇未陽還沒搞懂發(fā)生了什么，見狀連忙起身送人，從簍里拿出傘來在后面喊：“阿姨外面還下著雨呢！”

    沈媽驟然停在門口，接過傘，轉(zhuǎn)身看他一眼。這目光中藏著的復(fù)雜憤恨讓蘇未陽猛地一怔，最后卻只見她低下眼，匆匆說了句：“謝謝。”

    “咣！”地一聲，關(guān)上門走了。

    沈遇站在他身后，說：“別站著了，坐沙發(fā)上呆會兒，我去做點(diǎn)晚飯?！?/br>
    蘇未陽轉(zhuǎn)過身，沒聽勸，反而渾渾噩噩跟著他進(jìn)了廚房，問：“……你們倆這是怎么了？”

    沈遇低著頭擇青菜，半天才說：“她知道了?！?/br>
    “知道什么了？”

    沈遇手上的動作一頓，抬起頭看他。

    蘇未陽茫然地跟他對視著，半天，心口突然一跳。從手指尖傳來的麻木感漸漸漫上四肢，他后知后覺地感應(yīng)到了沈媽目光中的含義。

    “……你沒事吧？”

    沈遇低著頭笑了笑，指腹沾上些葉子上的泥土：“沒事。你也不用擔(dān)心，我媽還不確定你是不是……”

    蘇未陽打斷他：“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有點(diǎn)兒火氣，“我在問你?！?/br>
    沈遇平靜地看了他很久，突然說：“我以后不會結(jié)婚的?！?/br>
    “……為什么？”

    沈遇把青菜放進(jìn)竹編的籃子里，轉(zhuǎn)過身打開水龍頭。嘩嘩的水流間他的聲音聽不太清晰：“我爸也有抑郁癥。”

    蘇未陽一愣：“……”

    “抑郁癥有家族遺傳傾向?！鄙蛴雎叵粗嗖?，冰涼的水凍的他指間發(fā)紅：“雖然概率不大，但我不會冒險。”

    心底的一點(diǎn)兒火氣倏地消失了。蘇未陽頓了頓，走上前關(guān)了水。

    四周靜了下來，只聽得見窗外簌簌的落冰聲：“我媽死在一場車禍里?！彼f，“她從小就不管我，甚至算是……討厭我的?！?/br>
    蘇未陽回憶了一下，笑了笑：“她以前是個舞蹈演員，身段好，長得也好。據(jù)說在生我之前，算是他們劇組里最風(fēng)光的那個?！?/br>
    “后來懷胎十月，產(chǎn)后焦躁......加上養(yǎng)身體，照顧孩子……再好的條件也要打個折扣。她慢慢地開始發(fā)胖，情緒也不太能控制地住。而年輕漂亮的小姑娘一批接著一批，漸漸地，劇團(tuán)就不太愿意讓她主跳了。”

    沈遇問：“就因?yàn)檫@個？”

    蘇未陽笑了：“差不多吧?！彼窒肓讼?，“我媽她看起來柔弱，骨子里卻要強(qiáng)了一輩子?？傆X得后半生都是因?yàn)槲也怕淞藗€紅顏遲暮美人衰敗的下場……”

    “我那時候也不小了，十來歲的年紀(jì)又正敏/感，就慢慢地有點(diǎn)兒抗拒和女生相處?！彼罅四笊蛴龅亩?，伸手抱著他，說：“之前顧訣那孫子談戀愛，我本來還想觀察觀察試試水，但是剛動了念頭就被自己嚇回去了?！?/br>
    沈遇說：“那你以前也沒喜歡過男生啊?！?/br>
    蘇未陽有點(diǎn)不好意思，松開他，撥了撥一邊兒立著的湯匙，直撥地它叮當(dāng)亂響不堪受辱要掉下去才咳一聲，說：“其實(shí)我......以前也挺欣賞長得帥的男生，就是沒往那方面想過?！?/br>
    沈遇：“……”

    蘇未陽又說：“就那什么，你剛轉(zhuǎn)學(xué)來的時候，我就覺得你長得特別合眼緣……后來就......有點(diǎn)兒喜歡，然后才迷瞪過來，我可能是從早就偏向于喜歡男的?！?/br>
    沈遇突然轉(zhuǎn)過身來，說：“你欣賞長得帥的男生？”

    蘇未陽一愣，點(diǎn)點(diǎn)頭。他手一抖，撥著的那個湯匙終于得償夙愿翻身掉了下去，“剛啷”一聲。

    沈遇撿起來，往水池里一丟，看也不看地打開水沖著：“那你以前還欣賞過顧訣嗎？”

    蘇未陽下意識地一皺眉，嫌棄地?fù)u搖頭。然后才猛地反應(yīng)過來，忍不住想笑：“你丫吃飛醋！”他一邊樂不可支一邊解釋：“顧訣那傻逼從小跟我一起長大，就跟個親兄弟差不離兒?！?/br>
    沈遇擰著眉：“但是他長得挺帥的。”

    蘇未陽剛要逗他，笑著笑著突然就覺出一點(diǎn)兒危機(jī)感來，趕緊打住他說：“他帥個幾把！沈遇，你可別跟我說你喜歡那種傻逼樣的??！”

    “……”沈遇踢他一腳，不重但是有點(diǎn)兒疼：“滾，我以前又不喜歡男的。”

    蘇未陽撇撇嘴，滿嘴酸味兒地問：“那你以前喜歡過女生？”